“是,圣子?!毙±鲜蠊怨缘啬闷鹌?,湊到了它的嘴邊。
烏鴉看到了一絲曙光,它艱難地伸出喙想去喝水,可它的嘴卻卡在瓶口,無論如何也觸碰不到底部的靈魂液體。
烏鴉雙目赤紅,又急又氣。
小老鼠盤腿坐下,道:“圣子大人,這像不像以前你給我們講的,烏鴉喝水的故事?!?
烏鴉張大了嘴巴,沙啞問道:“你……你要做什么?”
“放心,我會幫圣子大人的?!毙±鲜笠琅f是謙恭的模樣,它從地上取來了小石子,丟入了瓶中。
烏鴉再度伸出喙,可它只能碰到堅硬的石頭,水藏在石頭的縫隙里,它依舊喝不到。
小老鼠看著滿地的殘骸,緩緩道:“故事都是騙人的,圣子大人,無知才是罪原啊……”
烏鴉忍無可忍,它想用嘴戳死它,可老鼠靈巧地避開了。
小老鼠將瓶中的靈魂之水一飲而盡,然后將那個王冠戴在了自己的頭上。
它看著烏鴉,一字一頓地下達(dá)了此生第一次審判:“你有罪?!?
……
“那個黑銅王冠和凈瓶都是珍貴的法器,一個可以汲取信仰的力量,就如山神水神的金身那樣,另一個可以煉化魂魄,將它們提煉成純粹而強(qiáng)大的精神力,很可惜,這只烏鴉距離五道只有一步之遙?!?
罪君抬了抬手,那些畫面淡去了。
寧長久等人也收回了目光。
他看著罪君,道:“那時的你已不相信原罪,此刻的你又在審判什么呢?”
罪君道:“那之后,我驟然得到了強(qiáng)大的力量,吃掉了烏鴉,爬出了懸崖,走入了塵世的戰(zhàn)爭。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對原罪的說法嗤之以鼻,信奉人定勝天的道理,但現(xiàn)在,我又相信了人有原罪?!?
寧長久問:“為什么?”
罪君說:“因?yàn)槿诵枰妫媸巧`最強(qiáng)大的欲望,其余的種種欲望,都是建立在生存之上的。生存就是罪原!生靈為了更好的生存,一
定會擠壓其他生靈的生存,自生命誕生至今,殺戮與爭端便從未停止過——這就是最好的佐證?!?
寧長久認(rèn)真思考了一會兒,說:“這是無法改變的事,所以有智慧的生靈建立起了道德與規(guī)矩?!?
罪君搖頭,道:“沒用的,生命無法壓抑住對生存的渴望,哪怕在特定的秩序里,依舊免不了互相壓迫,其中的勝者會成為壓迫者,敗者會成為被壓迫者。勝者擁有了力量,也就擁有了對規(guī)矩的解釋權(quán)力,從此以后,規(guī)矩只能用來統(tǒng)治失敗者,無法約束勝利者,那還有意義嗎?”
罪君說到此處,幽幽嘆息,道:“這是生靈建立的王國里無法更改的事,人不可能壓抑自己的欲望,也就注定會腐化。”
寧長久問:“既然如此,那你覺得怎么樣才能改變這一切呢?”
罪君說:“讓絕對善良和正義的人維持秩序?!?
寧長久搖頭,道:“你剛才說過,這是不可能的事?!?
罪君說:“以前不可能,但現(xiàn)在有可能。”
寧長久靜靜地注視著他。
罪君伸出了枯而長的手指,指著上方,“絕對善良和正義的人就是神帝,以前神帝是虛幻之物,如今……它正在天空之上!”
……
“你想讓暗主主宰這個世界么?”寧長久問。
“對!”罪君道:“當(dāng)年,烏鴉描繪過一個那個世界,那是人生而有罪的世界,人一旦行惡,暴露出了自己的罪,就會被神帝定罪,或接受懲罰,或接受死亡,一切皆在絕對的公正下進(jìn)行……這是我的理想之界?!?
寧長久許久沒有說話,他看著罪君漆黑的神袍,看著那持續(xù)墜落的鴉羽,說:“你這只不過是幻想罷了?!?
罪君問:“為什么?”
寧長久道:“暗主根本不是你理想的神帝,它要的只是帶走‘惡’,這一過程里,它會消滅所有的生靈?!?
罪君也沉默了許久,他說:“但暗主創(chuàng)造了星辰,創(chuàng)造了神國,它擁有維持秩序的力量與方法,你可以改造它,讓它成為一個合格的神帝?!?
寧長久搖頭,道:“我做不到?!?
罪君堅定道:“如果你做不到,那沒有人可以做到?!?
寧長久平靜道:“這樣做風(fēng)險太過巨大,不值得?!?
“不值得么?”罪君道:“建立一個理想的世界,善良者不朽不滅,罪惡者天誅地滅,這樣的理想,難道不值得冒險嗎?”
寧長久道:“那是你眼中的極樂世界,卻也是我眼中的地獄,更何況……”
寧長久注視著罪君,說:“你方才也說過了,生存的欲望是人類的罪原,我也無法擺脫這樣的罪原。為了生存,我不可能去冒任何虛無的風(fēng)險,更何況,那根本不是我想要的世界?!?
罪君看著地面上他畫著的符咒,道:“那生靈將永遠(yuǎn)丑惡?!?
寧長久道:“這是生存的代價……況且,在我眼中,他們大都很美?!?
一旁的陸嫁嫁雖聽不懂他們在說些什么,卻也感受到,這場談判似乎破裂了。
罪君展開了他的神話形態(tài)。
恐怖的軀體從漆黑的披風(fēng)中刺出,那個形同罪字的身軀嶙峋地展露出來,骨翼展開,翼膜亮出,糾纏的閃電在掌間凝成,化作赤亮的雷電之槍。
寧長久的眼眸始終平靜。
他平視著罪君的神話形態(tài),攤開了手。
柳希婉化作雪白的劍,轉(zhuǎn)瞬飛來。
如當(dāng)年斷界城時一樣,這場戰(zhàn)斗在神國中展開了。
交錯的雷電縱貫長空,糾纏的元素匯成旋渦,雷暴的聲音不絕于耳。
劍與長槍在天空中振鳴著,他們戰(zhàn)斗產(chǎn)生的颶風(fēng)好似一柄無堅不摧的刀,直接將神國從中間劈開!
這是一場聲勢浩大,但依舊不會有懸念的戰(zhàn)斗。
戰(zhàn)斗持續(xù)了一天一夜。
當(dāng)初斷界城時,寧長久被斬得形銷骨立,不成人形,如今,他的劍卻精準(zhǔn)地刺入了罪君的神話之軀里。
罪君徹底潰敗的那一剎那,司命與陸嫁嫁同時飛出,在空中劃過靈動的曲線,一左一右割去了罪君的翅膀!
罪君墜到了大地開裂的神國中。
寧長久落到了他的身前。
罪君從地上緩慢地爬起,走向了他的墳?zāi)埂?
他的神座已經(jīng)消失不見,只剩下一個漆黑的十字刑架。
他走到了十字刑架上,張開了手,閉上了眼。
寧長久沒有阻止他。
火焰燃燒了起來,他像是干枯的木頭,一點(diǎn)就著。
這是遲來了三千七百年的大火,這場火在那場‘圣典’里沒有奪去他的生命,如今,他終究還是要回歸到火焰里了。
在罪君的認(rèn)知里,神魂并不純潔,肉體也并非罪惡,火焰同樣沒有凈化一切的能力。他認(rèn)為生存本身就注定了罪惡,他已注定消亡,與其被寧長久殺死,不如親自毀滅自己的生存。
死亡是消除一切的方式,無論你罪惡亦或者善良。
火焰熊熊燃燒。
罪君睜開了眼,說:“我已審判了人類的原罪,他們將世世代代殺戮下去,永遠(yuǎn)也不會停止?!?
寧長久說:“無需你的審判,殺戮與壓迫也不會停止,這是必然之事,我也無法改變?!?
罪君像是個惡作劇成功了的孩子,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所以我的審判會永永遠(yuǎn)遠(yuǎn)持續(xù)下去啊?!?
寧長久看著罪君在烈火中扭曲的臉,沒有回答。
罪君似猶不滿足。
他盯著寧長久,說:“我也對你下達(dá)必死的審判,你將會被天外之物殺死!”
寧長久眼眸無比平靜:“我知道?!?
罪君皺起了臉,道:“你真的知道我在說什么嗎?”
寧長久頷首:“我知道?!?
“但我不會死,我如何離去,就會如何歸來?!?
寧長久轉(zhuǎn)過了身。
大火將罪君徹底吞噬,濃煙沖天而去,神殿轟然坍塌。
罪君神國就此湮滅。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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