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澤道:“師尊說,你總有一日,會以不世之箭,殺不世之道,我們都在等那一天呢。”
寧長久深吸了口氣,用力點頭。
他知道時間緊迫,也無心多去探究什么,很快與六師兄別過,孤身一人闖上了萬仞險壑間的孤云城。
白澤則消失在了城外。
破碎的城墻后方,大火已經(jīng)蔓延了開來。
……
孤云城外,堪稱神仙云集。
九靈元圣持著圣器鐵傘,身軀宛若鐵牛,橫沖直撞間竟將一往無前的劍圣硬生生逼退了百丈。
劍圣想要后退,司命的劍卻已斬空而落,封鎖了他的退路。
劍圣橫劍一擋,與司命彈開,身影高拋,向著天空飛去。
轟!
天空中,忽地插下了一柄纖細的長劍。
長劍落處,浩瀚的云開始塌陷,它們的厚度消失了,變作了一片長河般的古卷,攔在了上方
姬玄也已追至。
九靈元圣、司命、姬玄,三人已對劍圣形成了夾攻之勢,片刻后,白澤亦回到了此間,展露出了他的九尾白獅法相。
局勢瞬間顛倒,四人將劍圣團團圍住,不留任何生路。
神官、太初六神、兩位至強之妖。
他們四人中,雖然大部分早已光輝不再,但聯(lián)手而為的殺局,哪怕強如劍圣,又如何能破?
劍閣四位弟子在天笏峰設下的圍殺,與這四人相比,一下子宛若兒戲。
劍圣看著他們,臉上依舊古井無波。
“人終于到齊了么?”
劍圣淡然開口。這場人間巔峰的會晤里,劍圣毫無置身死地的覺悟,他握著自己古樸的劍,神色淡漠而緬懷,“你們設局獵殺我,又何嘗不知,亦是我順水推舟,一齊殺死你們呢?”
“多年未見,你還是這般癡狂啊。”九靈元圣手持古傘,嗓音威嚴,道:“五百年未見傳說三境,既已到了這一步,你又何必藏私?直接亮出底牌吧。”
劍圣未答,只是問:“金翅大鵬可還好?”
九靈元圣冷笑道:“兔死狐悲,裝給誰看?金翅大鵬之死算我所為,你若要維系五百年前那份虛情假意,今日就可拔劍殺我,替他報仇?!?
劍圣長嘆了口氣,眼中最后一絲情緒消失。
他握緊了手中之劍,忽地擰轉,這一轉,似是開關觸動,血肉之軀內(nèi),發(fā)出了轟隆隆的巨響。
司命瞇起了眼,生出一絲不妙的預感。
到了她這個階層,幾乎都知道,傳說三境之于五道,并沒有太大力量上的提升,它所提升的是虛無縹緲的道境,而這道境則是敲開仙廷的磚,是大自由的引路人。
其更核心的原因,就是每個修道者都是容器,長命、紫庭、五道,每破一個境界,作為容器的身軀就會獲得遠超往日的空間,不僅可以容納更多靈氣,還可
以在短時間內(nèi),輸送出成倍的靈力。
但五道和傳說三境之間,并沒有這樣的天壑。
但這個天壑,并非不存在,太初神戰(zhàn)中,第一批趁亂飛升的古仙,便是匪夷所思得強大,他們曾身處的傳說境與今日不可同日而語。但這兩者之間的變故為何,幾千年也沒有人能解釋清楚。
同樣,沒有人知道,劍圣所要抵達的傳說境,是如今意義上的傳說,還是古代真仙那個級別的傳說,亦或者更強!
他們也不會坐視劍圣破境。
劍圣擰劍的那刻,四道身影已齊齊撲了上去。
曠世之戰(zhàn)剎那間爆發(fā)。
天與地之間的無限開闊是他們的戰(zhàn)場。
劍氣縱橫出鞘,空間坍縮,平面跌落,劍吟獅吼齊齊響起,于五色絢爛的劍火中炸開。
孤云城的幾千里開外,狂暴的、蘊滿了劍氣的勁風驟然掀起,它像是一只舉手,上至墟海,下至地表,如扯棉絮般撕碎著這個世界。
……
孤云城中。
白袍道人背著五彩斑斕的劍,遙遙眺望著遠處駭然的場景。
莫說是普通的修道者,哪怕是紫庭境的大修士也已隱回城中,唯他還立在殺劍樓上,靜待來人。
他已邁入五道多年,不過始終停留在五道初境。
他今日遠觀神戰(zhàn),原本死氣沉沉的道心生出了無數(shù)明悟,這些明悟,是他閉關千年也不會有的。
白袍道人興奮著,他知道,無論成敗,今日都將是他的破道契機。
他立在罡風撲面的樓頂,如癡如醉地眺望遠方。
“大人?!?
風聲中,忽然響起了一個男子的聲音:“這是殺仙樓的陣杵,先前混亂中遺失,現(xiàn)已尋回?!?
“嗯?!卑着鄣廊穗S口應了一句,道:“放下吧?!?
他說完之后忽然意識到一絲不對勁。
殺仙樓的陣杵不是一直握在我手里么?什么時候丟的?
“你是誰?!”白袍道人厲喝一聲,霍然轉身。
一劍已遞至眼前。
那是天諭劍經(jīng)的必殺一劍。
劍刺破了他的咽喉。
白袍道人的面容上,生機極速消散。
寧長久握著劍,橫劍一抹。
白袍道人的頭顱滾落在地,定睛一看,卻只是一張面具。
白袍亦空空如也,一個灰影黃鼠狼般從中躥出,向著殺仙樓下瘋狂逃竄。
“五道果然不好殺……”寧長久吐了口氣,壓下了必殺一劍未果的反噬,沒有去追。
那白袍道人雖靠著身負的神通拋棄肉身,金蟬脫殼而走,但也無力殺回,對自己沒有什么威脅了。
他一把抓住了那五彩斑斕的劍。
一路上,他正愁沒有一把用得順手的劍。
他握著此劍,亮出金烏,以金火鍛劍,洗去其上原主人的痕跡,將它據(jù)為已有。
寧長久吐了口氣,看了一眼前方爆發(fā)的神戰(zhàn)和一波波蕩來的余波。
他雖知殺劍圣事關重大,但他不希望司命以身犯險。
寧長久也沒有去多想多怨這些。
他立刻馭起這柄斑斕之劍,將周圍的殺仙樓連同他所置身的這一座,盡數(shù)摧毀。
接著,他躍入城中,于某個無人的角落里盤膝靜坐,一邊以太陰之目觀察戰(zhàn)局,一邊恢復著自身以及神弓的力量,半刻沒有懈怠。
寧長久哪怕?lián)碛写说葯啾?,依舊無法真正看清那場神戰(zhàn)的具體。
但他能夠感知到,面對著四位絕世高手的圍攻,劍圣明顯已處于絕對的下風。
神戰(zhàn)聚起的靈氣大海里,五道身影掀起了毀天滅地的亂流,下方的骸塔之墟里,不停有巨大的山石被無形偉力扯起,投入其中,碾成碎末。
大地凹陷著,天空下沉著,整個世界都好似變成了一把閘刀。
劍圣四面受敵,身軀在短暫的交鋒中,便負了十八道深淺不一的傷口。
司命原本以為,他如今附庸于天道,所得的傳說之境應能超越當初的古仙,誰曾想,他這般虛張聲勢之下,所展示的境界,竟也只比五道巔峰高出一線而已。
這樣下去,不消半柱香,他們四人合力,便能斬盡劍圣的一切手段,將他殺死于骸塔廢墟中。
他們的劍落在身上,好似凌遲之刑,但劍圣無論受了怎樣重的傷,古板如老學究的臉都沒什么變動。
這種平靜并非視死如歸的平靜,反而像是勝券在握,在場的四人不解。
遠觀的寧長久卻是平靜。
這種平靜與劍圣臉上的平靜,竟如出一轍。
城外的風暴卷起終年不休的雷霆。
寧長久的腦海中,始終回蕩著當日流沙河上,霧氣跌宕,殺機彌漫的場景。
某一刻,寧長久忽然睜開了眼。
“劍圣大人,別藏了。”寧長久忽然開口,朗聲道:“殺我這樣的晚輩,也需尋鼎盛一劍么?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吧?”
昏暗的巷子里,傳來了老人咦地一聲。
聲音才落,寧長久的眼前,果然出現(xiàn)了一個老者。
他古袍舊劍,正做著拔劍的姿勢。
正是劍圣柯問舟。
劍圣分明與四人在城外鏖戰(zhàn),為何會忽然現(xiàn)身于此?
寧長久已經(jīng)猜到了答案——身外身。
當初金翅大鵬被九靈元圣吞噬之際,靠的就是身外身替死。那一幕他始終記憶猶新。
劍圣與金翅大鵬師出同門,習得此法并不奇怪。
在寧長久發(fā)現(xiàn)城外的劍圣,哪怕突破境界之后,亦沒有變得多么強大時,他的心中,便抓牢了這原本虛無縹緲的猜測。
更何況,劍圣自始至終的目標都是他。
哪怕死敵如云,哪怕萬人攔道,他要殺死的,也只是自己。
劍圣的身外身在城中待他多時。
只等真身與眾人死戰(zhàn),他們無心顧忌此處時出劍。
但寧長久哪怕猜到了這一點,也別無他法,敵暗我明,只能靜坐養(yǎng)氣,等劍圣出手。
劍圣來了。
“你比我想象中要聰慧?!眲κベ澰S著他,干脆利落地舉劍,道:“此劍斬慧?!?
寧長久當然不會坐以待斃,他同樣等待了許久。
一路被劍圣追殺何其狼狽,但此刻他就在眼前,寧長久非但沒有半點懼意,反而燃起了怒火般的血——若連一個身外身都斬不滅,他如何能完成師尊的愿望,以不世之箭殺不世之道?
劍圣落劍之際,寧長久握著那柄色彩斑斕的劍,身影驟動,主動迎了上去。
陋巷中,金焰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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