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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四章:相逢孤云城

斷界城,內(nèi)城。

肥胖的血羽君蹲在光明神御用的神柱上,收攏著羽毛,盯著前方的影子,瑟瑟發(fā)抖,如孵著蛋的鵪鶉。

原本每日在城中趾高氣昂地巡視領(lǐng)地的血羽君,現(xiàn)在真成了一動不敢動的神像。

今日的斷界城格外冷清。

下方的廣場上,稀疏著立著兩道影,其中一道是邵小黎的,另一道身影是嬌小玲瓏的白色,那抹白色在光照下像銀,在暗處時(shí)像雪,她的影子更是極淡,看上去像是淌在地面上的蛋清。

血羽君道行雖不高,紫庭境的修士就可以翻手滅它,但并不妨礙它是一只見過大世面的鳥了。

這雪白的少女身上流露出的,令人肝膽俱裂的氣息,它只在兩年前那個(gè)黑袍人身上見到過。

這斷界城果然是高度危險(xiǎn)的地方啊,說好的養(yǎng)老呢……寧長久那廝不在了,也不知道這小丫頭能不能應(yīng)付。反正自己養(yǎng)尊處優(yōu)了兩年,基本失去了戰(zhàn)斗力了……

血羽君混吃等死之際,下方的人影動了。

今日邵小黎換去了那身華美的紅衣,穿著一襲素色的衣裳,她烏發(fā)簪著木簪,看上去竟有幾分荊釵布裙的素樸,她立在白藏的身邊,話語委婉道:“預(yù)果然是真的,您就是要救我們于水火的神明吧?”

白藏看著她。

“什么預(yù)?!卑撞卣Z調(diào)是平的,她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邵小黎立刻胡編亂造道:“斷界城一直有個(gè)傳說,傳說里講,我們是身負(fù)罪孽的遺民,被神女放逐于此,一直到贖罪完成,圣潔而雪白的神女才會歸來,引領(lǐng)我們離去,這些年,我們一直在等待著的您?!?

白藏靜靜地聽著,她精美的容顏上,覆著一個(gè)老虎的面具,配合她嬌小的身子,倒像是過節(jié)日的小女孩。

她懶得考究傳說真假,無情緒地嗯了一聲,向前走去。

邵小黎的呼吸是緩慢的,她的直覺告訴她,這個(gè)神明與罪君一樣,并非好人,她又想著,若是老大在這里,他會怎么做呢?

她猶豫了一會兒,揣度她的意思,輕輕跟了上去。

“這里是內(nèi)城。”

“這片是王族的城區(qū),沿著這條街向前,就是外城了,我們已在此生活了不計(jì)其數(shù)的年月了,始終找不到出路,我們……是不被神明眷顧的族人。”

“尊貴的神,外城是污穢橫流之地,您無需踏足的?!?

邵小黎一路跟著,小心翼翼地介紹著。

白藏看著大門,她伸出了手,于半空中拾取了一片斷羽——罪君的羽。

城門這里,罪君曾與人戰(zhàn)斗過。

邵小黎微驚,她低著頭,將情緒隱藏在額前的細(xì)發(fā)下。

白藏一動念,厚重的大門便打開了。

白藏走到了外城。

“你是什么人?!卑撞貑柍隽说谝粋€(gè)問題。

果然,在斷界城中,無論是誰,都不具有全知全能的能力,當(dāng)年的罪君如此,如今的她也是。

邵小黎心中輕松了些,她睜眼說瞎話道:“我是此處的王,是上一任王的私生女,兩年前這里莫名其妙地大亂了,我也被莫名其妙推上了王位,為了明哲保身,我主動架空了自己,所以我只是斷界城的象征,并無實(shí)際權(quán)力?!?

白藏沒有任何表態(tài),只是道:“你很厲害?!?

邵小黎心頭一驚。

白藏的語調(diào)很平,沒有起伏與感情,所以她分不清這句話是陳述句還是疑問句。

她假裝這是句疑問句,立刻解釋道:“不是的,我修為平平,不事生產(chǎn),昏庸無道,深受人民憎惡,唯一的優(yōu)勢只有容貌,沒有半點(diǎn)威脅的。”

白藏沒有回應(yīng),她踏出了一步,直接越過了外城。

邵小黎本想追上去,但一想到自己應(yīng)是修為平平,所以假裝慌亂,提起了裙擺,小步小步地跑了過去。

等她追上白藏時(shí),白藏正立在城頭上,眺望麥田。

白藏問:“你叫什么名字?!?

邵小黎微訝,平靜道:“邵小黎,黎明的黎?!?

白藏道:“你應(yīng)該姓洛?!?

“什么?”邵小黎愣了一下,不解道:“還請神明大人解惑?!?

白藏沒有回答,她在城墻上輕輕踏出了一步。

一步千里。

法則的極限被威脅,世界發(fā)出了嘈雜刺耳的聲響。

“只可紫庭之下么?!卑撞貒L試了數(shù)次,確認(rèn)了這個(gè)世界的高度。

她的身影在斷界城的世界里不停閃爍,越過了荒山野嶺,沼澤冰河,愈行愈遠(yuǎn)。

她觸摸著空氣,感受到了時(shí)間流速的變化,故而沒有深入。

白藏已大致確認(rèn)了這個(gè)世界的原理和構(gòu)造,不需要浪費(fèi)更多時(shí)間在沒有意義的探索上。

事實(shí)上,整個(gè)斷界城的世界,對她意義都不大。

她要去往的,只是無頭神的神界,取得對方殘留的權(quán)柄。

白藏消失在城頭之后,邵小黎沒有輕舉妄動,她注視著白藏消失的方向,片刻后,她飛掠下城頭,去了王宮,檢查了一番水池的機(jī)關(guān),然后將王宮中所有的刀劍藏好,證明自己人畜無害,然后囑咐了血羽君一些話,讓它去通知王族們,做好戰(zhàn)斗的準(zhǔn)備。

隨后她立刻跑回城頭。

白藏歸來之時(shí),邵小黎正立著,露水將她素樸的衣角打濕了。

邵小黎見到了白藏,佯作松了口氣,立刻福下了身子,眉眼帶笑,道:“尊貴的神明啊,我還以為你拋棄了我們,我在這里等了您一天一夜……一千年將要過去了,還望神明大人可以指引我們走向光明。”

白藏沒有回答,她看著邵小黎素衣時(shí)依舊美艷的臉,莫名地說道:“他對于女人的要求,果然只有容貌?!?

邵小黎還未明白過來,白藏再次消失在了原地。

星靈殿前,白藏的身影浮現(xiàn)。

她看著會有奇異圖案的墻壁,再次伸出了手。

墻壁上,光幕晃動,一圈圈的漣漪漾起,似在抗拒。

當(dāng)初罪君也未能進(jìn)入這里。

但這無法困住白藏。

因?yàn)樗臋?quán)柄是‘塵封’。

她稍一動念,眼前的封印便被她塵封了。

就像是用一個(gè)詛咒讓另一個(gè)詛咒失效。

她來到了星靈殿中。

兩側(cè)幽銀色的水中,燭火安靜地燃燒著,帶著冰寒的,清涼的氣息。

白藏越過了狹長的道路,來到了星靈殿的盡頭。

宛若半月的殘破日晷還放置在那里,晷針褪去了光澤,顯得古老。

白藏看著日晷上布滿的裂紋,輕輕搖頭。

無法得到時(shí)間權(quán)柄,她有些遺憾。

但這并不影響什么。

僅僅一天

一夜的時(shí)間,她便已知曉了斷界城的一切,于是也對這里失去了興趣。

她準(zhǔn)備好了登天。

登天之前,她還是決定把那個(gè)自稱‘邵小黎’的少女殺死,并非因?yàn)樗拿溃且驗(yàn)?,一個(gè)國度里,不允許存在兩位神。

她已確認(rèn)了對方的身份以及這些王族的來歷。

王殿中,披著紅衣,散著長發(fā)的少女正寫著信,她看到白藏的那刻,就心知大難臨頭了,她沒有指望自己拙劣的謊可以騙過對方,她不知道該做什么,便寫起了遺書,是寫給老大的。

毫無征兆,白藏出現(xiàn)在了王宮里。

神明喜怒無常,白藏比她想象中來得更快。

邵小黎立刻低下了頭,她對著白藏恭敬了福了下身子,然后有些緊張地看著王殿的各處,唯獨(dú)沒有去看中央的水池——那是藏著玉枝的地方。

白藏摘下了面具。

“看著我?!卑撞卣f。

邵小黎低著頭,看著白藏持著面具的手落下,心弦一下子繃到了極致。

她知道這意味著什么——目睹神靈便是瀆神,會被立刻處死。

邵小黎后退了兩步,垂著眼眸,道:“我雖不是什么好君主,卻也罪不至死呀,不若我擬一份罪己詔,把自己打落大牢,以正律法?!?

“看著我?!卑撞刂貜?fù)道,這句話更像是命令,說完之后,邵小黎的脖頸僵硬,機(jī)械般一點(diǎn)點(diǎn)上挑。

邵小黎想閉上眼睛,卻無法做到這個(gè)動作。

她已是斷界城的修為最高者,但哪怕有天地限制,依舊被白藏一下子壓制了。

邵小黎睜著眼,緩緩抬頭,死亡來臨之際,先前還話語圓滑的她反倒抿緊了唇,沒有求饒,沒有再裝瘋賣傻,也沒有多看那水池一眼。

她唯一的慶幸,是先前換上了紅色的衣裳,這樣死去的時(shí)候,也會更好看一些。

邵小黎抬起了頭。

她看到了一張無法形容的精美臉蛋,那張臉被神性的光輝籠罩著。

可她不僅沒有死去,反而在白藏的臉上,瞥見了一絲離奇的痛苦。

邵小黎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她下意識低頭,看到白藏的小腹上,一截玉枝探了出來。

玉枝……神仙師尊?!

邵小黎連退數(shù)步,終于看清楚發(fā)生了什么。

只見白藏的身后,立著一個(gè)少女,那個(gè)少女纖細(xì)而嬌小,青絲柔軟,白衣飄飄,容顏靈秀勝仙,竟讓白藏都黯然失色了許多。

白藏不解道:“你怎么可能在這里?”

她知道她一定會來,但她始終監(jiān)視著昆侖,想不明白對方是如何瞞過自己偷偷到來的。

白藏看著這截玉枝,只能猜到一些大概。

她同樣確認(rèn),對方如今比自己想象中更弱,若她在巔峰之時(shí),這一劍便有可能令自己直接潰散。

身后,葉嬋宮的聲音響起,同樣冷漠。

“這是我的劍,亦是我的棺,你既踏足于此,是要陪我長眠么?”

白藏塵封了自己的傷勢。

她將身子自劍上抽出,轉(zhuǎn)過身,冷冷地看著那個(gè)嬌小的仙影。

邵小黎覺得眼前的一幕有些怪誕,若她只是個(gè)路人,她或許會覺得,這是兩個(gè)小女孩之間鬧矛盾了。

但這卻是塵世巔峰的相見了。

白藏看著她,問:“你也是投影么?!?

葉嬋宮道:“與你一樣?!?

白藏道:“我沒有想到,你會救她?!?

葉嬋宮問:“為什么?”

白藏道:“當(dāng)年,她將你視作大敵,我都未曾忘,你不會忘了吧?!?

“那是他的錯(cuò),不是她的錯(cuò)?!比~嬋宮說:“更何況,于我而,并無親疏之輩,唯有故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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