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御青裙飄舞,清圣的容顏像是用劍雕成的花。
白銀神官垂下了握劍的手,道:“下次再見,我必殺你?!?
說著,白銀神官的身影緩緩消融。
身影融盡,她再次出現(xiàn),卻還在原地。
神官微愣,她轉(zhuǎn)過頭,看著青裙臉上的笑,道:“你要做什么?”
大師姐笑意和煦:“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呵,你真當(dāng)神國天下無敵了?”
師弟已上昆侖,她亦再無顧忌。
她右手掐起一個(gè)蘭花指,輕輕搭在左臂上,一柄拂塵在懷中浮現(xiàn)。
大師姐踏出一步。
天地寂靜。
……
白銀天君看著二師兄,道:“你比我想象中更強(qiáng)?!?
二師兄笑道:“你的想象力著實(shí)匱乏了。”
白銀天君看著二師兄身上的傷。
一共六十四道傷口,皆出自于他的劍。
“若再戰(zhàn)三日,我可殺你?!卑足y天君自信道。
二師兄?jǐn)Q著刀柄,無所謂道:“哪有這么多如果?你的劍確實(shí)很快,但也不過如此,與我?guī)熃惚龋€是差了不少火候的。”
白銀天君泛起一絲好奇:“女媧娘娘劍有多快?”
二師兄想了想,道:“若今夜是師姐要?dú)⑽遥冶悴粫?huì)只有六十四道傷口,而是該身首異處了?!?
白銀天君眼睛微微瞇起。
他并不相信這個(gè)男子的說法。
但一夜的交戰(zhàn),白銀天君卻得出了另一個(gè)結(jié)論:“你不是白帝?!?
二師兄微怔,問:“為何這么說?”
白銀天君道:“白帝陛下若失其城,哪怕生前,或許也只有你這般強(qiáng)。”
白帝城是白帝的神國,他坐居其中之時(shí)可以帝自居,但一旦出城,力量便會(huì)大打折扣。哪怕是如今的神國之主,亦是如此。
二師兄笑道:“白帝不是你們叫擅自的么?我可從來沒說過自己的身份啊,別一副我騙了你,你又看穿了我的表情,看得人心煩?!?
白銀天君看著他的青衣,看著他的黃銅刀鐔,紅漆刀鞘和黑色刀刃,若有所思。
二師兄扯了扯衣襟,怒道:“看什么看?難不成打出惺惺相惜之情了?可別有什么非分之想啊,惡心人!”
白銀天君對(duì)于他亂七八糟的語一笑而過。
二師兄道:“好了,趕緊回去復(fù)命吧,畢竟是遇到了我,想必白藏也是會(huì)體諒你的。”
白銀天君還想再斬一劍,真正試試他境界的極限,但略一思怵后,他還是放下了手,負(fù)手轉(zhuǎn)身,走入了東方的晨光里。
二師兄松了口氣,看著臂間腰側(cè)的傷痕,齜牙咧嘴地喊痛。
萬里之外。
劍閣大師姐與司姑娘的一戰(zhàn)也已打完。
兩人未分勝負(fù)。
月光消失之時(shí),兩人默契收手,一同轉(zhuǎn)身離去。
麥田上清風(fēng)吹拂,空空如也。
暴雨已停,驚心動(dòng)魄的一夜已然過去,天下各地的人一同眺望著這輪朝陽,朝陽藏在每個(gè)人的眼眸里,情緒各異。
“得到了天藏的神心竟還未敢出來……倒是省去了許多事。”
不可觀的道殿之中,葉嬋宮輕聲自語。
她也在凝望著這輪驕陽,她始終相信,若有一日,長夜到來,太陽不再升起,那此間大地上的人們,也將迸發(fā)出堪比烈日的光芒,將寒冷驅(qū)散,將天地照徹,屆時(shí)整個(gè)人間將目睹真實(shí)。這也是她在一直追尋的東西。
神殿之中,金佛萬千。
垂殿而下的白幔映著她的影,無風(fēng)而動(dòng)。
一縷清風(fēng)越過紗幔的縫隙,飛了出去。
……
寧長久抱著司命,走到了坐忘齋心的碑亭前時(shí),趙襄兒亦已看完了朱雀侍女留給她的幻夢。
金色的神國里,勾勒著傾國傾城的女子身影,女子的胸前,插著一柄巨劍,彩色的鳳羽染血垂落,金色的神袍亦被染滿血色,她的周身盡是碾為齏粉的碎石,唯有那座神殿結(jié)構(gòu)還算完整,大門上,依稀可見“乾明宮”三字。
金袍女子的身前,亦立著一位女子。
那位女子的面容、身軀、衣裙皆是由流動(dòng)的沙組成的,她同樣極美,但那種美是妖異的,如罪惡催生的魔頭。
她是荒河龍雀。
殺死金袍女子的巨劍,便是由她握在手中的。
趙襄兒目睹了這場驚天動(dòng)地的大戰(zhàn),這是神明間的戰(zhàn)爭,但趙襄兒亦能看出一絲蛛絲馬跡。
金袍女子的力量在荒河龍雀之上的。
但荒河龍雀卻贏得了最終的勝利。
趙襄兒覺得這個(gè)金袍女子很丟人,她能感受到,這女子不過是擁有了神明的皮囊,卻沒有一顆真正匹配神明的心與意志,許多次生死搏殺的交換,她哪怕是旁觀者,都?xì)獾秘慅X緊咬,恨不得自己提劍上去。
金袍女子原本有許多次殺死荒河龍雀的機(jī)會(huì),但荒河龍雀不畏死,反而死中求活,完成了一次次驚人的逆轉(zhuǎn),最終雖也遍體鱗傷,卻還是將赤紅的鋒刃送入了對(duì)方的體內(nèi)。
那柄劍趙襄兒認(rèn)識(shí),那是與神荼并稱的郁壘,是冥君之劍。
荒河龍雀連劍帶人撞向了金袍女子。
神火燎天而起,瞬間充斥了整個(gè)神國。
荒河龍雀從中飛出,翅膀在焰火中展開——那不再是沙粒凝成的翼,而是火焰構(gòu)筑的羽。
她涅槃而舞,化作了如今的朱雀!
金袍女子的身影則飛速瓦解,最后僅剩下火鳳的先天靈包裹住了她最后的殘魂,好似一枚胚胎,墮入混沌。
趙襄兒一邊替金袍女子總結(jié)著失敗的經(jīng)驗(yàn),一邊在心中狠狠地批評(píng)著她。
真是驕傲而愚蠢啊……就這樣還配握劍,還配擁有神國?
若換成是我上,一定能贏的!
想到這里,趙襄兒卻忽然氣餒了。
她意識(shí)到,那個(gè)女子……似乎還真是前世的自己。
唉,人生最大的悲哀也莫過于此了吧。
真想把自己揍一頓呀。
趙襄兒這樣想著,忽地露出了一絲微笑。
笑容消散在風(fēng)里。
幻夢破碎,朱雀侍女收回了手指,她看著趙襄兒淺淺的笑,有些失望。
她不再多,舉起了手,向著趙襄兒斬去。
趙襄兒抬起頭,看著她。
這一刻,趙襄兒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令朱雀侍女滿意的神色。
原本已明悟自我,無懼生死的趙襄兒,于此刻露出了震驚之色。
朱雀侍女欣賞著她的瞳孔,冷漠的容顏卻也變了。
她發(fā)現(xiàn),趙襄兒的瞳孔中,有一抹不和諧的白。
九羽亦抬著頭,看著朱雀侍女的身后,如白日見鬼,渾身戰(zhàn)栗。
一個(gè)虛無縹緲的白影不知從何而來,無聲地飄浮在了朱雀侍女的身后。
一如先前九羽漂浮在趙襄兒身后那樣。
沒有人能看清她的面容。
九羽嘶喊著“不要”,發(fā)瘋似地爬起,撲向了那襲白影。
趙襄兒立刻回神,攔腰一劍,截下了九羽的身影。
與此同時(shí),白影的一指,已在朱雀侍女的后頸點(diǎn)落。
……
寧長久抱著司命,走過了不可觀外的碑亭,走過了大河鎮(zhèn)。
陽光和煦,薺麥如浪,一切皆似夢中。
大河鎮(zhèn)后,一片青草地里,寧長久看到了五棵樹。
那是夢中他們一起種下的書,當(dāng)時(shí)約定以后比比誰長得更高。
原來……真的不是夢啊。
寧長久將司命抱得更緊,他邁上了最后的臺(tái)階。
似是關(guān)門弟子不見了緣故,此刻門是虛掩的。
寧長久側(cè)過身,輕輕撞開了門。
魚兒在放生池中嬉戲,律令閣在后方端莊嚴(yán)肅地立著,再后面是大師姐的蓮花書閣,其間龍飛鳳舞的‘靜’字令人記憶猶新。
夢還是幾天前的事,卻又似過了很多年。
一路暢通無阻。
他來到了最后的院子里。
大樹開滿了雪白的花,樹冠下斑駁的影子泛著翠色。
蓮花池的后方,神殿的大門緊閉。
寧長久抱著司命,跪在神殿前,道:“弟子寧長久,求見師尊。”
神殿沒有回應(yīng)。
寧長久又喊了數(shù)十聲。
依舊沒有回應(yīng)。
雪瓷的身軀在懷中重新變冷,寧長久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再次漸落谷底。
正當(dāng)他想強(qiáng)行撞門而入時(shí),一縷清風(fēng)從他身邊吹過,自縫隙間掠入了神殿里。
稍許,一個(gè)澄澈的聲音響起,動(dòng)人得勝過了世間所有的音律。
“殿外所跪何人?所求何事?”
寧長久抬起頭,微一錯(cuò)愕,立刻顫聲地重復(fù):“弟子寧長久,求見師尊!”
他重重叩首。
神殿中,女子輕描淡寫地應(yīng)了一聲。
嚓。
輕微的聲響里,這座前世緊閉二十四年,夢中又閉合了三載的大門,終于緩緩為他打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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