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出租車的時候,魏恒向司機要發(fā)票。
司機邊打發(fā)票邊偷偷的從后視鏡的打量了一眼坐在后座那個衣冠楚楚的小伙子,畢竟魏恒的氣質(zhì)挺清貴,一點都不像坐幾十塊錢的出租車都不忘要發(fā)票的人。
魏恒無視司機投來的目光,把發(fā)票收好,下車站在路邊,環(huán)顧了一周身處的環(huán)境,有生以來頭一次體會到了什么叫做寸步難行。
邢朗只給了他一條信息——大風(fēng)服裝廠家屬樓。
然而這一片到處都是老式的居民區(qū),雖然樓房眾多,但是城市規(guī)劃之初完全不合理,到處亂建亂造,樓房之間的間隔有的能跑馬,有的只能走貓步,從而衍生了許多條錯亂交叉的巷子。
剛才他在車上問過司機大風(fēng)服裝廠家屬樓的位置,揚知道路的司機帶著他在街道上兜了兩圈,以一個風(fēng)騷的走位又回到原點時魏恒連忙下車了。
他在街上攔了七個人詢問家屬樓的位置,七個人里四個人都不知道,只有個別年老者粗略的給他指了個方向就匆匆走了。
魏恒沿著幾個老人指的東偏南三十度的方向一路找過去,終于在半個多小時后站在了兩棟舊居民樓組合的居民區(qū)門口,這兩棟樓被圍墻圍了起來,圍墻間打了一扇鐵門,鐵門前有一件間亭,擺著許多雜志和報紙,出廠日期可以追溯到三四年前。旁邊樹蔭下,坐著兩個正在對弈的老頭。
“大爺,這里是以前大風(fēng)服裝廠的工人住的地方嗎?”
魏恒問。
帶著老花鏡的老人沒有搭腔,只往門口指了指,示意他找對了地方。
魏恒向他道謝,然后走了進去。
此時大風(fēng)家屬樓住的不只是老職工及其后代,很多工人都把房子或賣,或租給別人。以前的住客大多搬走了,留下的都是后來者。
一共兩棟樓,一號樓和二號樓。魏恒站在單元樓入口前猶豫了一會兒,抬腳走進一號樓。
樓道里陰暗潮濕且骯臟,臺階上附了一層厚厚的污垢,像是油污和泥土的混合物,具有一定的粘性,走上去就像踩在了一腳劣質(zhì)膠水。三樓一共兩間房,沒有門牌號,只能分左右。
魏恒停在樓梯拐角,看著房門緊鎖,然門上落滿灰塵的左邊的房間。見到夾在門縫里和落在地上的傳單,大多是房地產(chǎn)的宣傳單頁。從這些傳單的數(shù)量和房門的落灰情況來看,這戶人家至少已經(jīng)搬走半年了。
接下來是右邊的房門,他敲了敲門,里面很快應(yīng)了一聲。
一個滿頭銀發(fā)的老婆婆把房門打開一條縫,口齒不清的問他:“你找誰?”
魏恒看了一眼在客廳里的另一個風(fēng)燭之年的老人,只說了句:“不好意思,找錯門了?!本拖聵橇?。
大風(fēng)3xx,后面兩個數(shù)字不詳。如果邢朗分析的不錯,‘大風(fēng)’的含義是大風(fēng)服裝廠家屬樓,那么后面三個字應(yīng)當(dāng)是門牌號。
魏恒從一號樓出來,轉(zhuǎn)而進了二號樓。
剛踏上兩級臺階,一個毛茸茸的東西忽然從他身邊竄了過去,撞到了他的小腿。
魏恒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是一條狗,黃色的短毛,威風(fēng)凜凜,高大健壯,不是什么進口的名貴犬,而是城市里的人鮮少飼養(yǎng)的本國土狗,農(nóng)村里看家護院的那種。
黃狗搶在他前頭,回過頭搖著尾巴,挑釁似的沖魏恒叫了一聲。
不確定這狗是否攻擊人,所以魏恒站在臺階上沒動彈,預(yù)備著隨時轉(zhuǎn)身逃跑。
“小虎?!?
身后忽然傳來一道男聲,很年輕的嗓音,卻過于低沉和暗啞。
魏恒循聲回頭看去,看到一個身材高瘦的大男孩兒,這男孩兒二十歲上下的年紀(jì),穿著一身黑,帶著一頂黑色鴨舌帽。
他的雙手揣在外套口袋里,低著頭,只有一雙眼睛在往上瞟,不太敢看人的樣子,對上魏恒的目光,連忙把頭埋得更低。
他加快步子從魏恒身邊走過,對黃狗說:“別叫,上去?!?
黃狗極有靈性,立刻撒蹄往上奔。
在男孩兒和魏恒擦肩而過的一瞬間,魏恒看到他那雙灰褐色的眼睛里深埋著一層厚重的陰郁,那是一種與他的年紀(jì)嚴(yán)重不符的冷漠和滄桑。
察覺到男孩兒不愿與任何人接觸,所以魏恒有意落后他兩步,聽到樓上響起開門聲時才繼續(xù)上樓。
這棟樓有門牌號,雖然老舊,但是還可認(rèn)得出字跡,分別是301和302。301房門上貼著一個囍字,結(jié)合剛才樓道里還有一些色彩斑斕的紙片,這一戶要么是嫁女兒的老夫妻,要么是一對年輕的新婚夫妻。魏恒敲了敲門,無人應(yīng),今天是工作日,想必301的住戶正在上班。
于是魏恒又敲響了302號房,率先回應(yīng)他的是一聲狗叫,隨后門被打開一半,剛才那個一身黑的男孩兒站在門口,警惕的看著魏恒:“有事嗎?”
魏恒忽然想起徐天良不在,而他沒有證件,再者這個男孩兒戒備心如此之重。倘若他拿不出證件,男孩兒多半不會配合他問話的。
魏恒邊在口袋里摸索,邊道:“我是警察,301的人還沒回來嗎?”
聽到‘警察’兩個字,男孩兒臉上的肌肉頓時繃緊,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蒼白。
他匆匆說了句‘沒有’,隨后作勢要關(guān)門。
魏恒連忙伸手按在門上阻止他關(guān)門,盡量露出一個毫無攻擊力的微笑,道:“我想問你一些關(guān)于301住戶的問題,可以進去聊聊嗎?”
男孩兒低垂著眼睛,緊皺著眉毛,十分不情愿的把門打開:“那你進來吧?!?
魏恒看的出,他同意讓自己進去,并不是信任自己,而是因為自己剛才自爆的警察身份。
很明顯,眼前這個男孩兒畏懼警察,畏懼警察背后的執(zhí)法機關(guān)。
一進門,魏恒就聞到一股濃重的藥味,是中藥和西藥混合而成的濃郁而刺鼻的味道。這種味道聞多了很容易感到胸口憋悶,頭暈惡心。但是如此長期生活其中,已經(jīng)習(xí)慣了的話,就另當(dāng)別論了。
男孩兒顯然是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種味道,走到小小的客廳里收拾布藝沙發(fā)上散落的衣物,問道:“你想問我什么?”
房子是老戶型,很小的兩室一廳,客廳對面是兩間臥室,進門左手邊就是衛(wèi)生間,和客廳連通的是一間小小的廚房。家具都很老舊,目測已經(jīng)使用了超過五年以上。
“你先說一說,對301住戶的印象。”
魏恒在他收拾出來的沙發(fā)一角坐下,不甚熟練的從他嘴里套話。
男孩兒把臟衣服都放進衛(wèi)生間門口的竹筐里,然后走到沙發(fā)前的矮桌邊收拾桌子上的一大摞書本,用他毫無生氣,低緩嘶啞的嗓音說:“沒什么印象,半個月前他們才結(jié)婚搬過來?!?
魏恒看到一本印著‘機械電子工程’的書本,扉頁寫著一個名字——張東晨。
張東晨也察覺到他在看著桌子上的書本,于是加快動作把書本摞起來放在桌角,然后走向廚房:“我連他們的名字都不知道,不了解他們的任何情況?!?
這句話,相當(dāng)于逐客令了。
魏恒佯裝不覺,看著他站在廚房忙碌的背影道:“我在這里等一會兒,可以嗎?”
“……可以?!?
此時那條叫小虎的黃狗從一間房門虛掩的臥室里跑出來,嘴里咬著一個棒球。
小虎停在魏恒身前,口水滴答的棒球吐在地上,還用鼻子往前拱了拱,然后吐著舌頭,雙眼發(fā)亮的看著魏恒。
魏恒露出些許笑意,試探性的摸了摸黃狗的頭,問道:“你自己一個人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