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朗隱在墨鏡后的雙眼迅速的把魏恒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問:“沒帶傘?”
他臉上那副墨鏡在陽光的直射下閃閃發(fā)光,魏恒被那光芒刺的有些睜不開眼,直起腰往旁邊站了一步和邢朗保持距離,目視前方面無表情道:“沒有?!?
邢朗扯了扯外套衣襟,手揣在褲子口袋里看著魏恒還要再說點什么,就見王前程捂著肩骨位置,滿面怒容的朝這邊走過來了。
“臭小子!也不掂量掂量你幾斤幾兩,還敢跟我動手!”
王前程直沖魏恒,伸手就要撈他肩膀。
邢朗上前一步擋在魏恒身前,抬起右手在王前程肩上重重的一捏,假惺惺的笑出兩行白牙:“怎么了老王?他就一小輩兒,他多大年紀,你多大年紀?咱們隊里數(shù)你有資歷,你是老前輩,也至于跟他過不去?”
雖然邢朗是在替他解圍,但是魏恒不想領(lǐng)情。明明是王前程出手在前,什么叫‘不至于跟他過不去’?
“邢朗,管管你的人,他要是在我面前還敢這么狂,別怪我治他!”
王前程說完這句話,領(lǐng)著他的幾個人先行下山了。
邢朗回頭看了一眼王前程負氣而走的背影,語焉不詳?shù)牡偷秃咝σ宦暎缓笳裟R朝魏恒伸出手,道:“行了,你也消氣兒,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跟他動手,你這事兒辦的也欠考慮。”
魏恒無視他伸過來想攙扶自己的右手,自己一個人堅強不屈的走開了。
邢朗照例沒計較他這不著四六的態(tài)度,走到陸明宇身邊問了問大概情況。
陸明宇道:“目前已經(jīng)挖出了十一具尸體,小吳他們正在挖的應(yīng)該是最后一具?!?
邢朗把墨鏡掛在皮夾克胸前的口袋里,掐著腰,沉著臉,霧沉沉的目光在現(xiàn)場環(huán)視了一周,轉(zhuǎn)身又走到秦放身邊:“簡單說說?!?
秦放撓著額頭道:“讓魏老師給你說吧,他分析的比我全面。”
邢朗回頭沖著魏恒所在的方向打了個響指,道:“魏老師,過來聊兩句?!?
魏恒看他一眼,慢慢悠悠的朝他走了過去。
邢朗指了指面前一列排開的十幾具尸體:“有什么想法?”
魏恒站在他身邊,調(diào)整了一下情緒,道:“死亡時間在13年10月到12月,死因是頭部中槍,并且是近距離射擊。死者額心的傷口和槍口之間的距離不超過一米,并且雙手被雙層繩結(jié)捆在背后,嘴巴被爛布堵住,射擊角度與地面夾角為十五度左右。綜合這些信息,當時的情景應(yīng)該是……”
魏恒停了停,雙眼微微出神:“十一名死者跪在地上,嘴巴被堵,雙手被捆,被同一把手槍依次射殺。”
他說的如此篤定,眼神又如此平靜,好像親眼目睹了發(fā)生在這片樹林中的血淋淋的死亡現(xiàn)場。
“一次性殺死十幾個人?”
邢朗道。
魏恒微微皺起眉,沉吟了片刻,然后抬眸看著邢朗說:“我覺得,兇手不是在殺人,他是在行刑。”
邢朗眉心一痛,好像被一根針猛刺了一下,他迎著魏恒眼中的一片寒冷,忽然在這陽光明盛的深秋感到些許深秋的涼意。
“行刑?”
魏恒點頭,目光從他臉上移開,又看向躺在綠色帆布上的尸體,道:“他們應(yīng)該是一個組織,要么涉槍涉爆,要么涉毒?!?
邢朗看著秦放問:“在尸體身上發(fā)現(xiàn)可以證明身份的證件了嗎?”
秦放搖頭:“一干二凈,連張紙都沒有?!?
這時,陸明宇和小吳抬著一具尸體走來,停在標號‘11’號死者的旁邊。
陸明宇道:“頭兒,最后一具了?!?
邢朗看向尸坑方向:“再下去看看,一件衣服一雙鞋一條項鏈都不能落下?!?
“是?!?
陸明宇領(lǐng)著勘查組的警察返回尸坑,幾分鐘后,一個女警拿著一件深藍色的牛仔外套回來,牛仔衣臟污,纖維腐爛,但整體原貌保留了下來,還可以大概辨認出衣服胸前的品牌圖案。
女警只把這件衣服當做尸身上的一件,放下衣服就走了,但是卻引起魏恒的注意。
魏恒蹲下去,帶上白手套把衣服拿起來看了看,然后再次看向并列的十二具死尸,眼中疑色越來越深。
邢朗見狀,也在他身邊蹲下,問道:“這件衣服怎么了?”
魏恒意味不明的搖搖頭,沉思了片刻,然后道:“你看這些死尸,身上都穿著外套,并沒有任何人的衣服被拔下來?!闭f著,他忽然揚聲問道:“陸警官,確定沒有尸體了嗎?”
陸明宇答道:“沒有了,我確定?!?
魏恒回過頭,看著手里的牛仔衣,沉聲道:“這件衣服是多出來的?!彼聪蛐侠恃a充道:“它不屬于任何死者?!?
邢朗看他一眼,把衣服從他手里拿過去,看了看衣服的兩只袖子,和下擺處,忽然湊近了道:“你看,這是不是血?”
魏恒仔細一看,點頭:“是,雖然顏色很淡,但是還可以看的出來?!?
邢朗把衣服扔到綠帆布上,皺眉道:“既然你說兇手殺這些人是在行刑,那這個行刑的人或許就是這件衣服的主人??匆路系难E,只有袖口和下擺位置沾了血跡,而且是點狀噴濺形,只有站在死者對面,衣服上才有可能沾有血跡?!?
邢朗分析的不錯,但是魏恒還有一個疑問:“那這個行刑的人,為什么把衣服把尸體一起埋葬?”
秦放忍不住插嘴:“或許是因為衣服臟了?那人不想要了?”
邢朗瞪他,魏恒搖頭。
魏恒若有所思道:“不會,兇手應(yīng)該很清楚這些尸體遲早會被人發(fā)現(xiàn)。從死者身上找不到任何可以證明身份的物件就可以看出,兇手很警惕。這么警惕的人,怎么會留下自己的衣物,等著被警察發(fā)現(xiàn)。”
邢朗忽然怔住,利刃出鞘般,眼中劃過一道冷芒,“你剛才說什么?”
魏恒被他盯著,心里忽然有些沒底:“兇手應(yīng)該知道這些尸體……”魏恒忽然停住,眼神驟然發(fā)亮,看著邢朗說:“等著,被警察發(fā)現(xiàn)?”
邢朗在他肩上用力拍了一下,然后又拿起那件牛仔衣,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翻找。終于,他在衣服袖口位置的夾層里找到了用黑線縫的三個英文字母——zxh。
“zxh?”
魏恒問:“什么意思?”
邢朗不語,盯著這三個字母看了一會兒,然后拿出手機拍了一張照片,不知發(fā)給了誰。
很快,邢朗的手機響了。驚鴻一瞥似的,魏恒眼角余光掃過他的手機屏幕,看到來電顯示——楚行云。
邢朗走到一旁接電話,刻意壓低了聲音,面色凝重。
魏恒又拿起那件牛仔衣,看了一眼正在打電話的邢朗,毫不猶豫的撕開了里襯。
那邊撕拉一聲裂響,引起了邢朗的注意,邢朗轉(zhuǎn)頭看了魏恒一眼,然后對手機那頭的人說:“就這樣,咱們隨時保持聯(lián)系,有線索我會馬上通知你?!?
邢朗掛掉電話,回來一看,魏恒已經(jīng)把本就脆弱的牛仔衣撕成了幾塊破布,秦放蹲在魏恒旁邊目瞪口呆的看著。
“……我的大學士,你在干什么?”
邢朗一臉憂愁的問。
魏恒不語,一手拎著一塊破布不斷的抖動,忽然,從衣服里掉出來一個指關(guān)節(jié)大小的硬紙殼子。
那是從煙盒上撕下來的一角,上有黑色字跡,但是因為潮濕腐爛,字跡很難辨認。
魏恒把紙片拿起來,看著邢朗多此一舉的問:“我能看嗎?”
既然他能問出這句話,邢朗就知道他已經(jīng)全部察覺了。
邢朗瞅他一眼,把紙片從他手里拿走,道:“嚴格來說,不可以?!?
但是已經(jīng)晚了,魏恒已經(jīng)把紙片上一行模糊的字跡印在了腦子里。當邢朗把紙片拿走的時候,魏恒嘴角一撇,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
邢朗看著他這似笑不笑的樣子,忽然就覺得自己瞞他瞞的特別多余。魏恒根本不可能被瞞得住,他有一副堪比cpu處理器的頭腦,比任何木馬病毒都具有穿透力。
回去的路上,魏恒被邢朗叫到他的吉普車上。
前十分鐘里,他們誰都沒有說話,都各有所思。直到邢朗打開車載音響,一首披頭士樂隊的老歌響起,才驅(qū)散了車廂里的沉默。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魏恒率先開口。
邢朗一手把著方向盤,騰出一只手摸出煙盒點著一根煙,然后又放下車窗,把煙頭伸向窗外撣了撣煙灰,才說:“半個小時前,剛到警局門口就接到大陸的電話。”說著瞅了魏恒一眼,笑道:“這幾天,感覺怎么樣?”
魏恒低低的哼了一聲,看向窗外,道:“你剛才不是看到了嗎?”
邢朗油滑的很,當著他的面又把剛才那番話說了一遍:“他是什么人?一個糟老頭子,蹦跶不了幾天了,咱犯不著跟他置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