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蕪下車的一瞬,忽然頓住。
就像是迷霧中突然捕捉到一束陽光,眼前豁然開朗。
酒行。
湯雪莉曾說,玉家有人在臨城開了個大酒行。
皖湖。
陸讓幾次都能帶著她進入皖湖地界,還能一句話幫他解決那些巡邏的保鏢。
那枚類似于胸針的勛章。
陸讓一拿出來,周澤安就老老實實配合他們。
還有督查院長的人脈。
以及,昨天晚上看到的婚書。
在陸讓給她留白的那一頁之前,她看到的那個眼熟的名字,是玉如韻。
玉家那個頂級美貌,差點做了電影明星的千金。
一股寒氣從腳底生出來。
商蕪按著車門,驚得無所適從。
他是玉家人。
陸讓居然是玉家的。
“商小姐,你在干什么?怎么還不下車?”
千玨催促。
商蕪不能淡定地咬緊唇。
她居然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
怎么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
商蕪雙手顫抖,努力定了定神,走進酒行。
千玨引著她進去,穿過琳瑯滿目的酒柜去二樓。
樓梯和走廊都鋪著厚重的波斯地毯,一腳踩上去,輕飄飄的,發(fā)不出絲毫聲音。
商蕪也跟著如同走在云端。
她緊緊跟隨千玨的腳步,努力打起精神,不想在氣勢上太過弱勢。
可即便如此,玉家的名頭壓在身上,商蕪也難免緊張。
直到他們來到一扇水晶玻璃門的休息室前。
千玨推開門:“先生,人到了?!?
說完,他側(cè)過身讓商蕪進去。
商蕪定了定神,挺直背脊,踏入休息室中。
休息室的光線很暗,紅木家具更是泛著沉郁的光。
空氣中漂浮著陳年酒的醇香,有個中年男人坐在紅木椅上。
他五官立體,很正朗,看得出來年輕時也是一個大帥哥。
他沒有抬眼,看著侍者給他倒酒。
商蕪能夠看見,侍者被那人無形的壓迫力籠罩著,雙手都在發(fā)抖,呼吸放輕,臉也憋得通紅,生怕驚擾了男人。
她只是看著,也感覺要呼吸不過來了。
商蕪深吸一口氣,走過去,來到男人的對面坐下。
“陸先生,你想和我談什么?”
陸政沒理,收回酒杯擺擺手,示意侍者下去。
等人走了,他才抬眼細細打量商蕪。
商蕪身體緊繃,總覺得他的目光很危險,像是兩道驚雷懸在頭頂上空,不知何時就要劈下來。
陸政的眼神蒙著層凌厲審視,一瞬又溫和起來:“我知道陸讓為什么對你感興趣了,你身上確實有那種氣質(zhì)?!?
商蕪不動神色:“多謝夸獎,能說正事嗎先生?”
陸政的目光凝住,緩緩道:“你應(yīng)該知道我今天找你的用意,聽說商家案已經(jīng)出結(jié)果了,原先的證據(jù)鏈被推翻,有當(dāng)初舉證人的口供,商家從今以后清清白白,可以東山再起?!?
他掃了一眼商蕪:“我兒子陸讓,已經(jīng)沒什么可以被你利用的,既然這樣,你就和他斷了吧?!?
“利用?”
商蕪笑笑,鎮(zhèn)定道:“我覺得您說錯了,我沒利用他,拋開個人感情不講,他的委托費我出了,做我的法律顧問,十倍工資我也給了,我們是正當(dāng)?shù)慕灰钻P(guān)系,作為他的委托人,他理所應(yīng)當(dāng)要盡心盡力幫我翻案?!?
陸政道:“他所動用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超過他這個律師身份的能力范圍內(nèi),你倒是會撇清關(guān)系,用了我們玉家的人脈資源,還能大不慚說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
商蕪輕勾唇角:“我從不知道陸讓是玉家人,從沒主動要求他干什么,之前在我眼里,他頂多是某家的富貴少爺,我都不知道他有什么背景,如何利用?”
陸政瞇起眼:“巧舌如簧!我不想聽你的狡辯,你告訴我,你還想不想三天后讓周詞身敗名裂,送去坐牢?”
商蕪一點也不意外他會提起這個。
讓千玨把周詞抓走,不就是為了讓她妥協(xié)。
“我是想讓周詞去坐牢,去死,或者身敗名裂,但我也沒必要非得折騰三天后的那場宴會,只要證據(jù)放出來,他依舊是人人喊打,哪怕消失了,也要被通緝抓捕。”
商蕪聳聳肩,無所謂道:“他坐牢或早或晚的事,先生要是一定得蹚渾水,非要包庇罪犯,那就將他好好藏著吧,玉家一直高風(fēng)亮節(jié),不摻和外人的事,要是因此名聲受損,可不關(guān)我的事?!?
“那你哥呢?商家呢?”陸政輕靠在背椅上,始終處于掌控者的上位,“你哥的入獄記錄,商家東山再起的機會,你都不在乎?臨城所有人對玉家趨之若鶩,只要我一句‘別和商家人做生意’,你們還能擠進上流社會嗎?”
商蕪握緊拳頭,目光陡然變得冰冷。
提到家人,她的緊張蕩然無存,余下的,只有保護家人的本能反應(yīng)。
她輕哼一聲:“這些都是身外之物,等我哥出來,我們一家人整整齊齊在一起就好,商氏集團重不重建都無所謂,什么上流社會,我也不稀罕擠,除非……”
商蕪雙眸微沉,直視著陸政:“先生要做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dāng),害我家人?!?
陸政不緊不慢道:“好,可以,這些你都不在乎,那我們來說說陸讓,他現(xiàn)在辭職了,我可以讓他回不了玉家,也找不到工作,堂堂玉家少爺淪落成無業(yè)游民,你覺得他能受得了這份屈辱嗎?你們之間的感情好像也沒多深,你篤定你能養(yǎng)他一輩子,還是以他那個心性,能接受跟著你吃軟飯一輩子?”
商蕪聽了想笑,面容愈發(fā)明媚。
她不緊不慢地起身,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皺。
“你不會這么做的,如果這能對陸讓造成威脅,你早就拿這個威脅他回去了,不會等到這個時候拿來要挾我。”
陸政頓了頓,游刃有余的姿態(tài)微微收斂。
至此,十分鐘的對談,他并未占據(jù)上風(fēng)。
商蕪風(fēng)輕云淡:“先生,我先回去了。”
她走出兩步,又聽到身后傳來聲音。
“商蕪,你們會分開的?!?
商蕪腳步一滯,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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