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于皇上,早已是刻在他骨血里的信念。
從沒想過有一天,皇上會問他忠于的究竟是誰。
他張了張嘴,什么也沒說,一滴眼淚無聲地砸在地毯上。
祁讓等不到他的回答,默然一刻,冷冷道:“你自行去慎刑司領(lǐng)二十杖吧,從今往后,再不可自作主張!”
“多謝皇上恩典,奴才現(xiàn)在就去。”孫良含淚爬起來,弓著腰步退了出去。
去過勢的男人,衰老得很快,他今年還不滿四十歲,已經(jīng)隱約有了老態(tài)。
祁讓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雙手捂在臉上來回搓了幾下,一種說不出的疲憊感席卷而來。
“皇上快吃吧,再不吃真的要坨了。”晚余提醒道。
祁讓放下手,看了她一眼,凹陷的眼窩使他的眼神看起來更加深邃,也更加偏執(zhí):“你不是討厭朕嗎,朕操勞而死,豈非正合你意?”
晚余無意和他爭論,語氣平靜道:“皇上先吃面,吃完再說不遲。”
“朕不吃,朕要你現(xiàn)在就說?!逼钭屢话芽圩×怂氖滞?,執(zhí)拗道,“你大晚上的冒雨前來,只是因為孫良嗎?朕不信孫良有這么大的面子?!?
他的手就像鐵鉗,攥得晚余手腕生疼。
晚余掙了兩下沒掙脫,突然皺眉嘶了一聲。
“怎么了?”祁讓問道,手上力道頓減。
晚余不說話,掰開他的手,將他的手掌貼在自己腹部。
祁讓的掌心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片刻的驚詫之后,眉心舒展開來,神情越來越多柔和,眼底漸漸蒙上一層水汽。
晚余不想說什么大道理,只淡淡道:“我也不想管你,但我早晚要走的,你若熬壞了身體,誰來庇護他?”
祁讓的心像是被世間最鋒利的刀子劃開了一個口子,鮮血汩汩地流出來。
他沒再說什么,怔怔一刻后,收回手,拿起了筷子。
面已經(jīng)有些坨了,他慢慢咀嚼,慢慢吞咽,把心底的酸楚眼底的淚,全都混合著吞入腹中。
一碗面吃得快要見底,露出一只煎得金黃的荷包蛋。
他握筷子的手頓住,盯著那只荷包蛋,半晌沒回過神。
過了一會兒,他默默地把那只荷包蛋吃下,把面湯喝完,放下筷子,對晚余沉聲道:“朕叫小福子送你回去,以后不要再來了。”
“好?!蓖碛帱c頭,對他福了福身,徑直向外走去,“胡盡忠在外面候著呢,不必勞煩小福子了?!?
祁讓見她說走就走,沒有半分留戀,心里說不出的滋味。
兩個月不見,他還沒來得及好好看一看她的變化,只覺得她腰身比從前豐腴一些,
那寬大袍服下的小腹也有了圓鼓鼓的形狀。
想起剛剛掌心的胎動,他心頭悸動,真想不顧一切地追上去將她留下。
她走得那樣快,那樣毅然決然,仿佛迫不及待想要逃離。
他還沒看清楚,她就已經(jīng)走到了門口。
他看著她拉開門,風(fēng)聲夾裹著雨聲涌入書房,龍案上的紙張被吹得上下翻飛。
胸腔似有熱流翻涌,他只覺喉間一陣腥甜,眼前一黑,身子頹然往地上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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