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內(nèi)廷一團混亂。
御膳房送過來的霜糕,熱氣騰騰的,放在桌子上卻無人動它,慢慢在夜風(fēng)里變涼、變硬。
它的香氣、那一層雪白糖霜,勾不起任何的食欲。
每個人都捏一把汗,為自已的前途甚至性命。
太皇太后把蕭懷灃叫過來,叫他說明原委。
“不必遮掩,如實說明白?!碧侍笳f。
蕭懷灃嘴上素來不饒人,當(dāng)即不顧其他人還在場,一五一十告訴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怔了怔。她想要控制臉色,說幾句場面話,卻都失敗了,她氣得雙頰微微作抖。
靜樂公主等人都低垂了頭,個個斂聲屏氣。他們想聽,又不敢聽,生怕惹火燒身。
陳太后和乳娘對視一眼,兩個人眼底也是震驚。
而后,陳太后說了話:“著實過分,豈可如此?她是太后,也是長嫂。
朝廷和太皇太后娘娘栽培她這么多年,怎么能用此等下作手段陷害王爺?”
陳太后總是伏低讓小,頭一回站出來說話。
太皇太后還是說不出話,她只是盡力穩(wěn)住呼吸,沒有露出氣急敗壞。
駱寧坐到太皇太后身邊,用力握住了她的手:“母后,除夕風(fēng)平浪靜,只皇嫂被長纓大將軍嚇到了。太平無事的。”
太皇太后露出一個又似譏諷又似苦澀的笑:“一次次‘太平無事’,才換來她的肆無忌憚?!?
駱寧沉默,不好再接話。
殿內(nèi)一時無比安靜,只余下城里的煙火在天空炸開,絢爛又喧闐,越發(fā)襯托室內(nèi)靜。
靜得可怕,叫人毛骨悚然。
半晌,太皇太后才緩過來幾分,對眾人說:“時辰不早,皆散了吧。明日都有事?!?
明早是正旦,外命婦們都要進(jìn)宮給太皇太后等人拜年;而蕭懷灃,也要代替皇帝操持正旦的朝會,受文武百官朝賀。
眾人應(yīng)是。
太皇太后先起身。她似站不穩(wěn),駱寧疾步上前,攙扶了她:“母后當(dāng)心?!?
太皇太后拍拍她的手。
掃視一圈,沒瞧見平陽大長公主,太皇太后只是道,“叫平陽也回去吧?!?
駱寧與魏公公、嬤嬤們一起,安置好太皇太后,平陽大長公主才從坤寧宮回來。
她立在太皇太后床前,聲音委屈:“母后,內(nèi)廷都要翻天了,您……”
太皇太后散了頭發(fā)、卸了釵環(huán),著中衣斜倚在床頭,疲倦又憔悴,打斷了她的話:“早些回去吧?!?
她垂落的發(fā)絲,白了一大半,瞧著驚心。
平陽大長公主很少細(xì)看母親。這一瞧,才發(fā)現(xiàn)她老了。更老了,那種垂暮的老氣,不應(yīng)該在她這個年紀(jì),至少得再等十年。
心中苦澀難當(dāng),公主再也說不出話。
駱寧跟平陽大長公主一齊告退出來。
幾個人步行,穿過長長甬道。
這條甬道走了無數(shù)回,平時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陰涼,盛夏舒服、冬日寒冷。除夕夜,安置了落地明角宮燈,一盞盞散發(fā)出溫潤光芒。
那光一點點延伸出去,似沒有盡頭。
夜穹不寂寞,處處開火花,煙花把半邊天都照亮。
蕭懷灃牽狗,與駱寧走在最后面。
他輕輕握住了駱寧的手。
駱寧掌心一片冰涼,而他手掌炙熱溫暖,她立馬回握了他的。
“有些冷?!笔拺褳栞p聲說。
“是?!?
“快些回去!”他說。
駱寧道好。
宮門口,平陽大長公主沒說什么,只是微微頷首,就上了馬車。她的兩個孩子已經(jīng)睡熟了,一個由駙馬抱著,另一個在乳娘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