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蘇檀兒蹲在那兒,踮了踮腳,望著爐灶里的火光,卻不答他的問話,低聲道,“相公早上又出去跑步???”
“嗯,今天也沒下雨?!?
“這幾天……要不然不要去了吧?”
蘇檀兒看他一眼,寧毅想想,隨后也就明白過來。昨夜的事情到如今其實還未完,百刀盟的人畢竟不如軍隊那般有秩序,當(dāng)他們最后圍住了歐鵬等二十多人,這些人拼死突圍之下,官兵到來之時,終究還是有四五個人浴血?dú)⒊?,那歐鵬竟是拖著重傷的席君煜逃離。
百刀盟在江寧一帶影響頗大,此后一路追殺,但畢竟結(jié)果還未知曉,那些官兵趕到之時,寧毅、蘇檀兒、蘇伯庸這些人也只好盡早離去。
蘇檀兒也還睡得不久。但估計心中掛著這事,昨晚又沒能與寧毅說起,這時候聽得動靜,才想要叮囑寧毅這幾日不要出門,看看風(fēng)聲在說。她匆匆忙忙地下床,也未來得及換衣梳頭,睡衣上裹了單衣便過來,足見對這事著緊得很了,只是說話的神態(tài)還如同平日里閑話家常一般。寧毅笑了笑,表示此事并無大礙,無須擔(dān)心。
事實上,倒也有那類悍勇之人,吃了虧后立刻就殺個回馬槍,打得人措手不及。只不過昨日那等情況,他們跑來抓自己已經(jīng)出了那些詭異的事情,估計他們現(xiàn)在都還想不通,這些人縱能逃脫,也已經(jīng)受了重傷,他們的同伙也會受到百刀盟的追殺,這時候向自己動手,那就不是悍勇而是蠢了,可能性是不大的,寧毅嘗到了武功的甜頭,自信心大增,這時候也懶得為了這種不怎么可能的事情避來避去。
兩人細(xì)細(xì)地聊了一陣,又說笑幾句家中的瑣事,水燒開后,寧毅將灶里的火焰弄熄了些,蘇檀兒叮囑幾句,最后也只是裹緊了衣服回房。從后方看起那背影仍舊單薄,但是回過頭來的笑容倒是溫暖恬靜。她此時心中許多事情都已經(jīng)定下,十九歲的姑娘在此時也就是十九歲的模樣。筆趣庫
這天早上照例是沿著原路奔跑鍛煉,果然也沒有多少人來騷擾他。與聶云竹在小樓當(dāng)中說了會兒話,說的也都是有關(guān)竹記分店的選址裝修以及高度酒的事情,于昨晚的諸事并無提及,倒是元錦兒生龍活虎地跳出來說他寫新詞的事情,他才愣了半晌。
寧毅不提這些事,但其實聶云竹哪里不知道最近這段時間蘇家的變化,她自然也是關(guān)注的,而有了元錦兒這個活蹦亂跳的包打聽,昨晚那詞作傳出來,元錦兒自然便第一時間聽說了。
昨夜寧毅趕往城外之時,兩名女子便在閨房當(dāng)中議論著這些事情,復(fù)原整個夜晚發(fā)生的事情。
元錦兒刀子嘴豆腐心,對于寧毅本人是沒什么好話的,但多少也因為云竹姐的關(guān)系將寧毅當(dāng)成了很特別的“自己人”,譬如說她跟寧毅搶云竹姐這個是一回事,但這個是內(nèi)部矛盾,對外又是另一回事。云竹這邊心情如何更是無需多提。
這事情說起來她們也沒有參與進(jìn)去,關(guān)系不大,但錦兒嘰嘰喳喳地說,云竹笑著聽,偶爾插句嘴,小樓與蘇府相隔頗遠(yuǎn),但在這河灣邊上的小樓里,兩名女子的心情倒似是比她們自己勝了些什么事情更值得慶祝一般。寧毅卻還不知道那《定風(fēng)波》的事情,于是元錦兒便添油加醋地根他說起昨晚昌云閣與月香樓之中的動靜,說起那“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云竹也偶爾笑著插句嘴補(bǔ)充一番。
到得最后,寧毅也只好笑著攤攤手:“這下又出名了?!?
“十步一算寧立恒?!痹\兒批評一番,“這人太陰險狡猾了,云竹姐,你以后別理他,要不然被他賣掉還要幫他數(shù)錢呢?!?
云竹笑著望望寧毅,并不回答,其實她心中已許了寧毅,想來也與賣給了寧毅無甚兩樣,只是她信任寧毅人格,若說寧毅會將她再賣掉,她自是不信的,這等事情想都無需去想,心中自無芥蒂。好半晌,方才朝錦兒笑道:“都已經(jīng)沒有多少人認(rèn)得我啦,賣不了多少錢,要賣也是賣掉錦兒你才劃得來?!?
錦兒翻個白眼:“哼,我才不會給人賣掉呢?!?
如此閑聊說笑之后離開小樓,一路回家,仍是早晨,回到小院也就是平日里坐在一塊吃早餐的時間。最近幾個月來,小院當(dāng)中一向比較冷清,只是今日才回來,路上便有許多人打招呼,待到得小院門口發(fā)現(xiàn)家中的丫鬟小廝什么的聚了許多,里面會客間里正傳出說話聊天的聲音,幾個丫鬟端了茶從門口進(jìn)進(jìn)出出。
寧毅走到門邊看了一眼,才發(fā)現(xiàn)蘇檀兒也已經(jīng)起床梳妝完畢了,房間里來的是幾位堂兄弟,也有兩位族中的叔叔伯伯。蘇檀兒只是坐了下方的位置,正笑著與幾人說話。笑容中從容、知性、優(yōu)雅,不久前那屬于十九歲少女的清澈便又被掩蓋在了其中。
以往蘇檀兒待客,寧毅通常是沒什么存在感的,但這時只是在門邊出現(xiàn),正準(zhǔn)備離開,房間里的人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他,在片刻間,竟就讓整個小院子都安靜了下來,蘇檀兒回頭看見他,起身笑道:“相公回來啦?!睂幰惚闩c這些親戚一一打招呼、見禮,這些人此時重視起寧毅來,才發(fā)覺并不是很明白寧毅的性格,也不知道首先該說些什么才好,寧毅笑道:“大家繼續(xù)聊,我不是很懂這些,去讓杏兒她們準(zhǔn)備早餐?!彪S后,如同往常一般的走掉了。
離開這邊客廳,回到對面的小樓里,準(zhǔn)備找杏兒她們準(zhǔn)備早餐的時候,首先卻還是發(fā)現(xiàn)了哼著小曲端了東西過來的小嬋,她看著寧毅,臉色紅了紅,隨后扁了扁嘴:“姑爺,我沒生病呢?!?
片刻之后又認(rèn)真補(bǔ)充道:“我睡到剛才才起來的。”顯然是害怕寧毅又推了她去睡覺。
不久之后,寧毅、蘇檀兒兩夫婦與這幫親戚在旁邊房間里吃早餐,這些人其實大多是與大房親近,但又不夠親近的那種,雖說是聊些家常聯(lián)絡(luò)感情,其實要聊的自然也是有關(guān)生意上的事情。
與蘇檀兒交談的過程中,大家也都看著寧毅的表情,注意寧毅會不會回答些什么。他們話中的所指、暗示,心中的想法,聽在寧毅耳中自然一清二楚,不過他的確不理會這些事情,整個早餐過程里,除了偶爾招呼幾聲吃東西,其余時間就是一個人埋頭喝粥吃菜,旁人看不清他的態(tài)度,有人想莫非這寧毅真的對家中的事情毫不在意?
事實上寧毅心中此時在想著的大概都是那《定風(fēng)波》傳出去后可能引起的波瀾,還有那“十步一算”的評語之類的無聊事情,今天去上課時,得把小七那不能保密的小丫頭說一頓才行,不過想想她老爸被自己擺了這么大一道,她估計也不好過,還是寬宏大量地原諒她,安慰一番算了。
自然也有人覺得他這沉默是不輕易表態(tài),估計背后還會與蘇檀兒商議之類的。在座大概也只有蘇檀兒能大概明白寧毅的性情,心中也是好笑。
自己這古怪的相公到底是個怎樣的性子,估計要好一段時間之后,大家才會真的明白了,或許對許多人來說,恐怕一輩子都是明白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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