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零章觀音卷軸(二)
因為來往的次數(shù)多了,荀卿染和凈宜師太出乎眾人意料地交好起來。凈宜師太喜歡荀卿染從不以地位驕人,荀卿染則對凈宜師太清淡的性子十分欣賞,而且又十分博學,不僅是佛學,凈宜師太對琴棋書畫也都頗有研究。因此有的時候荀卿染過來,和凈宜師太一起下盤棋,聽聽她講經(jīng),總能頗多受益。兩人如今,卻是亦師亦友。
“那就打擾了。”荀卿染起身,跟隨凈宜師太往地藏庵后面走去。
地藏庵后面靠山,山下另有粉白的墻壁圍成一個院落。小小的院落內(nèi),一條青石甬路直通上房,天井內(nèi)并無別的陳設(shè),只有兩叢修竹。
“這是是貧尼書房,都是貧尼自己打理?!眱粢藥熖蜍髑淙镜?。
進到房內(nèi),荀卿染游目四顧,只見屋內(nèi)中央一條梨花木的長桌,桌上俱是書畫卷軸并文房四寶,靠墻的書架上更滿是書籍,墻壁上也掛滿了書畫,靠西墻一張矮榻,上面只放置了簡單的臥具。所有陳設(shè)疏密有致,雜而不亂,飽讀詩書的大儒的書房也不過如此。
“師太藏書甚多?!避髑淙拘Φ馈?
凈宜師太就請荀卿染在桌案前坐下,轉(zhuǎn)過身去,將窗戶打開。
荀卿染這才注意到臨窗的小幾上,擺著兩只青瓷花盆,盆內(nèi)種植茶花。如果只是茶花還不能讓她如此驚訝,讓她驚訝的是已經(jīng)是初秋天氣,這兩盆茶花竟在盛放,每一朵都有小兒的臉那般大小。一盆是白色花瓣,間有紅絲,是抓破美人臉,另一盆則是赤丹,紅艷如火。
“師太這里竟然還有如此名品。”荀卿染不由贊道。
“是從前一位施主所贈?!眱粢藥熖馈?
“不知師太施了什么妙法,竟然令茶花在此時開花?”
“并沒什么妙法,不過是細心照顧罷了,誰知它竟能在此時開花,許是此地地氣的緣故。”凈宜師太道,似乎不愿多說。
荀卿染也不便多問。
“夫人稍坐,貧尼去取水烹茶。這里書畫,有些還可一觀,夫人請隨意?!眱粢藥熖f著,提了水壺出去。
因為在潁川老家時見識過家中的藏書閣,荀卿染此時看凈宜師太的藏書,也不過了了,就揀著桌案上的書畫看了起來。荀卿染慢慢翻檢著,見一個檀木長匣,上面的花紋有些斑駁,卻頗為雅致,就揀了起來。打開木匣,里面卻是一副卷軸。別的卷軸都是散放,唯有這個卻珍藏在木匣內(nèi)。
卷軸的宣紙略微有些發(fā)黃,顯是有了些年頭。荀卿染想了想,取出卷軸,慢慢打開,寶相莊嚴、祥云裊裊、衣帶飄飛,卻是一副四菩薩駕云圖。
最前面一個一身白衣,正是觀音大士。荀卿染只覺得眼角微跳,畫中觀音捻指微笑,氣度仿若空谷幽蘭,卻不是常見的觀音大士眾生相。若不是這畫卷明顯年代不對,她幾乎以為是有人照著她的樣子畫的觀音。
荀卿染出了片刻的神,便俯下身去,仔細辨認畫上的印章。畫上有兩枚印章,可是卻模糊不清,不是因為年代久遠,更像是被人故意磨削了去,根本分辯不出作畫的年月和作畫人的名姓。
“夫人?”荀卿染正在怔忪間,凈宜師太提著水從外回來,叫了一聲,荀卿染才回過神來。
“師太,這幅畫,可否告訴我來歷,這畫中人,又是誰?”荀卿染問道。
凈宜師太看了看那副畫,卻并不急于做答,反而慢條斯理地替荀卿染烹茶。
荀卿染急切間問出口,也覺得有些失態(tài)。凈宜師太既然讓她看到了卷軸,那么自會告訴她答案,她不該如此著急。
這么想著,荀卿染便心平氣和,又坐了下來,卻不由得再次打量凈宜師太。
凈宜師太的一身緇衣僧帽,少寡語,使人忽略了凈宜師太的容貌。就是荀卿染,平常也只覺得凈宜師太的相貌屬于頗為耐看那一類的,現(xiàn)在仔細去看,凈宜師太雖已界中年,但卻面色如玉,雖一派莊嚴,但眉目之間的風韻亦頗為動人,可見年輕時定是也是絕色的美人。
凈宜師太對荀卿染的注視并不以為意,泡了茶奉上,見荀卿染已經(jīng)毫無方才的急切,從容地品著香茶,不覺暗暗點頭。
“夫人想是看過了畫上的落款,這作畫的是什么人,貧尼也并不知曉?!眱粢藥熖_口道。
“那印章雖模糊不清,但是憑師太的書畫上的造詣,兩相對照,也不能知道作畫人是誰嗎?”荀卿染見凈宜師太開口,忙問道。
凈宜師太笑了笑,“夫人誤會了,貧尼說不知作畫人是誰,實在是作畫的人名不見經(jīng)傳,不過是一畫工爾?!?
荀卿染拿了畫卷,指給凈宜師太看,“師太,我雖不敢說懂畫,但是能畫到這種程度,不說別的,只說用色,這畫工的造詣,就不會是無名之人?!?
凈宜師太輕輕嘆了口氣,“也不可一概而論。縱觀天下,不少名不符實,自然也有淹沒無聞的。”
“師太讓我瞧見這畫卷,為何又不肯實相告?”荀卿染問。
凈宜師太靜默半晌,才道,“貧尼是真的不知道作畫的人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