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力量被碾壓了。
熱血與勇氣終究不是真正的境界,她哪怕再強,也只在五道之中,如何是冥猙的對手?
司離亦感到了不妙。
十八般兵器齊出,連成了鋼鐵的盾牌,試圖去阻止神國中扎出的獠牙,兵解的聲音在海浪中不斷地響起,巨大的沖擊力帶著尖銳的意味襲刺而來,已勢不可擋。
“洛神,你還要像上輩子一樣,獨自一人戰(zhàn)死在洛河里嗎?”
“哈哈哈……你其實與我一樣,也不過是被拋棄了的喪家野犬罷了!”
詭異的聲音在識海中回蕩,邵小黎心神搖曳,接著,鉆心的痛意傳來,令得她身體驟然麻痹。
“住口!”
邵小黎怒喝一聲,再度凝結(jié)水劍,向前不要命地斬去。
“小黎小心!”司離的喊聲在耳畔響起。
可邵小黎已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里。
她撞上了黑暗中的刀鋒。
邵小黎后知后覺地低下頭。
鮮血已在海底綻開。
災難權(quán)柄的吟唱里,倒卷的海水將邵小黎的身軀推出了海面,她的腹部扎著一柄刀刃,那是冥猙神國的神刀!
她的視線開始模糊,也分不清司離師姐此刻在哪里,只是被沖擊力壓出了水面,在暴雨的大海上劃出了一個拋線,越過洛河寬大的入???,砸入了水流湍急的河中,沉了下去。
……
我……要死了嗎?
邵小黎向著洛河的河底沉了下去。
她木訥地看著離自己越來越遠的水面,被刀刃貫穿的身子使不出一丁點力氣。
慷慨激昂地殺到魔王的家門口,然后被碾壓性地擊敗……自己的一生就要這樣滑稽地收尾了嗎?
老大……
咳咳……師父……
邵小黎意識越來越模糊,她能感受到那柄刀的壓迫,卻已感受不
到身體的重量。
恍惚間,她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時的羿還是稚嫩秀氣的模樣。
幽暗的樓閣里,她的長裙拖曳在地,腰間隨意束著帶,懷中抱著焦尾琴,魅惑眾生的臉微微仰起,看著越過窗欞的微光……畫面似乎就這樣子定格了。
“近日其他老師教了你些什么?”
洛神跪坐在案前,動作輕柔地撩動琴弦,調(diào)試音調(diào)。
少年坐在對面,不敢抬頭看這位女先生的臉,他說:“學了搬山之術(shù)、凌空越虛之術(shù)、符術(shù)?!?
“符術(shù)?”洛神似有些興致,問:“學了什么符?”
少年道:“學了符中取物之術(shù)。”
似是為了驗證自己學得不錯,少年取出了一張符紙,攤在桌上,指尖凝出靈氣,于符紙上落下,繚亂寫就。
少年拿起這張符,輕輕一晃。
火焰從符紙的邊緣燃起,瞬間將符舔舐殆盡。
符紙同時生效,在燃燒中化作了一支桃花。
方才少年寫的就是‘桃’字。
“送給先生?!鄙倌昴闷鹛一ǎf給了她。
洛神微愣,她抿起朱紅的唇,手指拈過這朵花,放到鼻尖嗅了嗅,旋即莞爾一笑,將其插入漆黑的長發(fā)里。
“年紀這般小,就會這樣的手段了?”洛神微笑道:“少年人前途無量呀?!?
白衣少年微微低頭,手按在琴弦上,道:“只是試一試符術(shù)而已,無其他意思?!?
洛神唇角挑起,道:“這桃花可不是能隨便送給其他女孩子的花哦,這若是讓你那未婚妻知曉了,是會不高興的?!?
提到未婚妻,少年似羞赧了些,他低聲道:“若先生不要,還我就是?!?
洛神笑了起來,道:“我才不還你。”
說著,她開始彈起了琴,琴聲靡靡動人,在幽暗的屋中回蕩著,女子沉浸于琴里,神色陶醉。
一曲作罷。
“有什么心事么?”洛神看了他一眼。
少年道:“過不了太久,我就要成親了?!?
“嗯?!?
“那到時候你會來么?”
“我來不來主要看你邀不邀請我?!?
“我當然會邀請先生……先生,隨時都可以來的?!鄙倌甑椭^,輕輕地說。
“隨時么?”洛神笑了起來,笑得花枝亂顫。
她走到少年的身后,輕柔坐下,取下了發(fā)間的桃花,插到了一旁的瓷瓶中。
少年不明所以,想要追問,卻見她抱著琴走了出去,背影裊娜。
邵小黎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想起這個,她只覺得自己像是坐在那里的少年,目送著自己漸行漸遠。
下墜感消失了。
她沉入了不見天光的洛河之底。
邵小黎緩緩伸出手,去拔出刺透腹部的刀。她的意識已經(jīng)模糊,可是身體的本能似乎還不愿死去,她顫抖著握住刀柄,想將其拔出,可那姿勢卻像是自盡。
少女口鼻張開,寒冷的水灌了進來。
她連咳嗽都變得艱難。
“小黎。”
耳畔,一個模糊的女子的聲音響起。
邵小黎下意識地應了一聲。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看到一個曼妙的女子身影環(huán)繞著自己,像是神又像是鬼。
“小黎,前世的你殺死了三千神魔,力竭卻不倒,怎么?今生就成了這般柔弱的小女子了?”那是女子嘲弄的聲音。
“你是誰呀?”邵小黎問。
“呵,我是誰?我住在河底,當然是河里的鬼,而且是當年被你殺死的怨靈化成的哦。”女子咯咯地笑著,道:“看到你死掉,我很開心呀。等下我就可以吃掉你了?!?
“你現(xiàn)在為什么不吃?”邵小黎心想水鬼只吃尸體么,又學到了嶄新的知識啊……
“因為我看你一點點死去呀,欣賞你死掉才是最開心的事?!迸硇€不停。
邵小黎聽著她的笑,愈發(fā)感到孤獨。
可孤獨從來不是力量。
不知不覺間,她再度想起了前一世的最后,自己究竟是怎么殺死三千神魔的呢?是孤獨么,還是……
邵小黎這才想起,是因為自己在等他!
她始終相信他會來,于是她堅守在洛河邊,一直等,一直等,浴血而戰(zhàn),殺光攔在道路上的所有妖魔,直到力竭而死。就像是故事中的尾生,他在暴雨中固執(zhí)地等待,等待女子前來赴約,亦或者洪水將他淹沒。
這也是自己至今還沒有死的原因么……
她還在等他來。
“你不是水鬼。”邵小黎忽然道。
笑個不停的女子忽然寂靜了。
河底一片寂靜。
邵小黎道:“你是我的殘魂,對么?”
女子依舊沒有說話。
邵小黎艱難地別過頭,一道暗流從她身邊涌過。
哪來什么女子,哪來什么殘魂,一切都是她瀕死見到的幻想罷了。
邵小黎的眼眸中卻亮起了光,她抓住了那條暗流。
我怎么能死在洛河里……這是洛水淹死了洛神,會被人寫成諺語笑話的吧……
埋藏在心里的執(zhí)念于這一刻盡數(shù)噴薄,她不再裝得云淡風輕,也不再是柔柔弱弱的小女子,洛神賦的心法要訣在識海中炸開,整條長河卻給予了她悠遠的回應!
我要救世,也要等他到來!
“師姐,既然你教我的是鞭子,那我什么時候才可以握鞭子呀?”
“當然是等你可以握起鞭子的時候?!?
昨日的對話在腦海中反復……
師姐,我握住了。
……
北冥中,司離手握著燃火的兵刃,在黑暗中橫沖直撞,試圖突破冥猙的封鎖。
小黎方才冥猙擲出的鎮(zhèn)國刀刃刺透,飛出大海,生死不知,她雖無比擔憂,可短時間內(nèi)也無法脫身。
司離按住眉心的火神之印,不打算再等其他人到來,準備與冥猙殊死一搏。
就在這時,震感從身后傳來。
司離神色微動,向后瞥了一眼。
如火的目光刺透海水的幽暗,望見了海面上的身影,驟然一縮。
邵小黎不知何時爬出了洛河。
她懸立在海面上,低著頭,散著發(fā),河水順著長發(fā)滴落,猶若白生生的女鬼。
她左手抓住了刺入小腹的刀,一點點將其拔出。
而她的右手,握著一條‘長鞭’。
鞭子的這頭是洛河奔騰不息的入??冢奚韯t是洛河蜿蜒綿長的河道。
邵小黎抓起了一整條洛河,她以洛河為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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