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長久從陸嫁嫁的手中接過了昆侖劍,遞還給了柳珺卓。
“昆侖,劍歸原主。”寧長久說。
柳珺卓盯著這把自己賭輸的佩劍,她低下頭,似有羞愧。
柳珺卓暫時接過了劍,卻道:“多謝,此劍就當是暫借于我,等他日安寧,我會將它光明正大地贏回來?!?
司命聽著此話,看了一眼寧長久,有種不好的預感。
寧長久也未說什么,只是應了聲。
柳珺卓看了一眼其余的弟子,弟子們也在望著她。
她一手持劍,一手持著駢出雙指按在劍鞘上,對著寧長久垂首行禮,認真道:“弟子柳珺卓,見過閣主大人?!?
討論聲漸小。
眾人看著劍禮端莊,英氣逼人的師姐,也陸續(xù)行禮。
“弟子見過閣主大人?!?
周貞月在原地愣了愣,她看著那個眉目平靜的白衣少年,那曾是她心心念念必定要殺死的人。
但轉眼之間,世間的善惡是非似都顛倒了,她一時間無法扭轉過來。
其余十二位弟子陸續(xù)行禮,她木立著,最終也跟著一起行禮。
寧長久點頭,他看著柳珺卓,囑咐道:“你先帶著弟子們返回劍閣,路上將劍圣的故事說與他們聽,修整之后,你們先去各大宗門組織人手,順便將方才師尊的話語告訴他們,讓他們盡快地傳達下去。接著,大家一同前往八十一城,幫助那里的災民重建房屋,等我將天上的事處理完畢,就來找你們。”
柳珺卓點頭應命。
她曾對這個少年立下過必殺之誓,后來卻慘敗于他劍下,幾經波折后她道心飄搖,差點要被對方說動,但故事的最后她卻發(fā)現,原來師父藏得比誰都深,原來……大家皆站在了光明的那端。
柳珺卓長舒了一口氣,心情舒朗,眉目間再度煥發(fā)神采。
師父雖然走了,但走時慷慨激昂,世界無人比之更高,應是未留遺憾,自己要為之歡喜才是。那接下來就如那位觀主說的一樣,由我們繼續(xù)書寫文明的篇章吧。
柳珺卓與周貞月組織著弟子們的返鄉(xiāng)之路。
寧長久純白的心湖里,柳希婉亦開口道:“我也隨師姐她們一同回去吧?!?
寧長久腳步微停。
柳希婉認真說道:“歷經了這些事,我心中多有感觸,想在人間多走走看看,磨礪劍心,而且你之后也要去西國,我總待在你的心湖里,好像也不太像話呀,況且……劍閣本就是來派我當臥底的,我覺得我的臥底做得很成功!現在,我該回到組織了!”
寧長久笑道:“柳姑娘確實立下了大功呀?!?
柳希婉哼哼了兩聲,總覺得他是在嘲諷。
寧長久將她放了出來。
少女以靈態(tài)飛出,輕盈落地,漸漸化作實體,隨后在眾人訝異的目光中來到了柳珺卓的身邊,撲到了師姐懷里。
寧長久與三位女子則一同背道而上,向著葉嬋宮所在之處走去。
天已經亮了,月亮無法清晰看到。
暗主與人間的隔絕暫時消失,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大家都感覺身子輕盈了一些。
方才,葉嬋宮終于說出了修道者飛升失敗的真正秘密:
世界在暗主降臨時被改寫了,修道者在錯誤世界里只能書寫出錯誤的天碑,所以他們的飛升也是假的,他們無法像遠古眾仙那樣達到真正的傳說三境。
暗主之所以這么做,是因為他也在懼怕人類。當足夠多的人類達到那個巔峰境界,大家齊心合力,未必沒有將暗主擊敗的可能。
‘這個世界是不完整的?!?
‘永遠不要放棄尋找真實?!?
惡的故事里,這兩句話在寧長久的心中回蕩著。
原來,惡故事中的‘黑色’,并不代指任何具體的事物,黑色指的是世界
缺少的東西,沒有黑色的世界再色彩斑斕,終究是不完整、不真實的。
所以,故事里登上睫臺的修士,都是在缺失色彩的世界里孕育出的,正如人間五道巔峰的強者,都是在錯誤的世界里寫出錯誤的天碑。
而當初洛書中的那個老人,或許就是于機緣巧合下覓到了一線真實,但他覓到的真實雖然很美,卻與世界格格不入。在飛升之際,他沒有像其他修道者那樣,選擇符合世界規(guī)則的天碑,而是選擇了自己認為美的。
結果,他飛出了洛。
“師尊,你要回不可觀了嗎?”陸嫁嫁問。
葉嬋宮螓首輕點,她依舊嬌小,卻不再顯得那般虛弱。
“月亮的遮蔽已經消除,觀門已開,我在人間耽擱太久,應當回去處理剩下的事了。”葉嬋宮說。
司命問:“那我們接下來應當做什么?圣人化佛坐鎮(zhèn)天地,這是千載難逢的時刻了,我們不能再敗了!”
葉嬋宮點頭,說:“嗯,首先我們要修復這個世界的錯誤。當年惡詩將火種留給我們,便是因為我們是人族最早誕生的神祇,是唯一見過真實世界的人,而見過真實世界……已經足夠了?!?
葉嬋宮繼續(xù)解釋道:“如果說,這個世界是暗主改寫的神國,那么世界的法則相當于神話邏輯,神話邏輯的錯誤,只需要見證過真實的人注視,便會自動崩塌?!?
“這就是傳說中的看破紅塵嗎?!”邵小黎驚訝地說。
葉嬋宮頷首,道:“嗯,之前暗主對于世界的影響太深,我未能察覺到這點,如今暗主遠去,我想,坐鎮(zhèn)道觀的我,應能……看破紅塵了。”
葉嬋宮輕柔澄澈的話語徐徐飄來,眾人心中的擔憂被少女平和的語調撫平了。
只要世界恢復真實,那人類修道者最輝煌的歲月,或許就能重現了。
寧長久卻想到了另一件事,他將自己對于先天靈的猜想告知了師尊。
先天靈很有可能是暗主播散下的黑暗種子,種在無數修道者的身體里,暗主可以信手將其摧毀。
葉嬋宮低下頭,她也思考過此事。
先天靈若在暗主的操控之下,那么,哪怕他們真的修出了一批古仙級別的修士,恐怕也會被暗主信手覆滅。
如何解決先天靈的問題呢……
葉嬋宮一時間也得不出答案。
邵小黎則關心另外的事:“修至傳說三境需要書寫天碑,可是,像小黎這么笨的,空有境界,根本無法寫出什么嚴謹的天碑,這可怎么辦呀?”
葉嬋宮安慰道:“無需擔心這個,觀中有弟子長于此事,你們無需為天碑擔憂?!?
此刻,抓著掃帚坐在不可觀門口,正覺得無事一身輕的五師兄,尚不知道自己以后要經歷什么。
他們還在山巔上討論著有關于未來的一切。
“圣人可以支撐多久?我們真的來得及么?”
“來得及。當年的古仙本就是以恐怖的速度崛起的,暗主渴望人類貢獻靈氣,卻又畏懼人類,于是它在境界之中留下了枷鎖,如今,入玄、通仙、長命、紫庭、五……六道的枷鎖皆已抹去了。修行本就是一個將水倒入杯中的過程,何來這么多的羈絆呢?”
“原來如此?!?
“如今世界與外界開了一線,修道者修到巔峰后,會不會因為一己貪欲嘗試強行飛升呢?”
“也許會。”葉嬋宮說:“所以我們要告知他們,世上根本不存在所謂的仙廷,外面的宇宙只是飄滿了石頭的廢墟之國,而我們,本就生在樂園中了,之后我們或許會邁向更遠的星辰與海,但如今,我們最終的目標一定是將敵人驅逐?!?
“嗯,師尊所有理?!标懠藜拶澩?。
這些日子里,葉嬋宮猜到了世界的秘密,其余的許多細節(jié)她也仔細思索過了,等到暗主的影響遠去,她才終于將這些想法慢慢說出。
眾人立在她的身邊,聽著少女娓娓道來的話語,難得地覺得安寧。
司命問:“那接下來,我們應當做什么呢?”
葉嬋宮說:“等我看破塵世,我會讓弟子們去往人間布道,幫助頂尖的修道者盡快達到五道巔峰,而你們則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葉嬋宮凝視著寧長久的眼眸,道:“接下來,暗主會想方設法干擾我們,它最直接的動作,便是開啟神國。而你,則負責殺滅他們?!?
寧長久道:“可是斬滅投影有何意義?”
葉嬋宮輕搖螓首,她伸出了微翹的細指,向上指去。
“你看那里?!?
寧長久睜開太陰之目,順著葉嬋宮的話語向上望去。
他眉頭緩緩皺起。
只見南邊的天空上,隱約浮現出了一道赤色的線,那道赤色的線宛若無邊無際的彩虹,幾乎橫跨整個人間。
“那是……”司命睜開冰眸,也察覺到了異樣。
“那是赤線神國?!比~嬋宮迎風而立,宛若山巔搖晃的冥國之花,她遙望蒼穹,說:
“如今天地已經改換,這里不再是暗主的國。圣人以長明的權柄撐破黑暗,以齊天的權柄贈與人間。暗主的星辰之力與圣人的齊天此消彼長,神國雖猶在人間,卻也只是神國,現在的我們相當于擁有了齊天的權柄,可以像五百年的圣人一樣自由進出其中?!?
葉嬋宮望著赤線神國,閉上了眼眸。
她等這一日已等了太久,不知有多少修道者為之死去了。
“神國已在眼前,神主就在其中,他們雖依舊強大,但沒有了神國法則的加持,他們哪怕置身國中,也不再是不可戰(zhàn)勝的存在了?!比~嬋宮繼續(xù)道:
“我們也無需坐鎮(zhèn)十二年,接下來的一年里,暗主會近乎窮兵黷武般點亮它們,等到來年十二月的飄雪之際,統(tǒng)治了世界三千五百余年的神國,將不復存在?!?
葉嬋宮的話語鏗鏘有力地回響著。
日已當空,陽光灑遍大地,廢墟上的人們望著高高在上的國度,那是隱國,是曾經無論如何也不可見的國度。
如今黑色的潮水暫時退去,它就這樣如礁石般裸露在了眾人面前,人們凝望著它,那些躲藏在其中的君王,高貴已然不再,萬千凝視的目光里,他們應會再度品嘗到恐懼的滋味,并為之戰(zhàn)栗。
……
……
(感謝書友雪晶凌、血羽菌、特日日、南綾音、人間茶小清打賞的大俠!感謝書友雪晶凌、寧長久打賞的舵主!謝謝六位書友大大的大力支持~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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