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下，兩人遇到了一對相互追逐的妖精，那是兩只小狼妖，前方跑的精瘦許多，口中叼著一只還在掙扎的灰兔，后方追逐的則更為精壯，他幾個箭步躍上了前方狼妖的背后，將其猛地?fù)涞乖诘?，灰兔受驚逃出，卻被野狼一抓按住，利爪陷入，瞬間斃命。

那只身體較小的狼躺在地上，骨瘦如柴，奄奄一息，它想著家中嗷嗷待哺的幼崽，露出了絕望的情緒，而大一些的狼看著它，再度露出了貪婪之色，它不介意殺死同類。

忽然，林間卻又虎嘯聲響起，野狼一驚，叼起兔子立刻離去，另一只狼卻也未能活下，它的骨頭斷裂，走了幾步后趔趄而倒，再也未能起身。

寧長久立在那頭狼妖的身前，嘆息問道：“這便是所謂的萬妖凈土？”

司命說道：“它們生在了這里，如何能夠出去？”

“逃出去又會如何呢？”寧長久問。

“詛咒?！彼久f了一句，未再多。

寧長久不由想起了無運之海樓船上兩具妖怪的尸體，輕輕搖頭。

林間，嗖嗖嗖的聲音響起，一只銀灰色的貓頭鷹振翅而飛，餓虎聳動著嶙峋的骨頭，從山林間露出了一些身影，遠(yuǎn)處的高崖上，豹子正眺望著，尋找著獵物的蹤跡，它們所處的地方，密林和平原混雜著，整個林谷之間的氣息是潮濕的，色調(diào)是昏暗的。

這些各大山峰下住著的，都是靈智未開或者心性兇頑的妖，它們沒有資格住在高峰之上，只能在此處過著茹毛飲血，生死難料的生活。

寶象山和獅駝山之間的路途并不算遠(yuǎn)。途徑之處，寧長久看到了幾座被燒毀的祠堂，祠堂中已沒有神佛之像了，里面鬧哄哄地擠著許多小妖怪，它們占據(jù)了佛堂，隔開了一間又一間勉強(qiáng)能容納自己的屋子，擁擠地住著。

能在這些祠堂間住著的妖怪，已是實力不俗的了。

等到它們?nèi)胄?，便可以去爭取一下上峰居住的資格。

走過了墨青色的山道，寧長久聽到了清脆的鑼聲，抬起頭，看見前方聳立著一座小山，小山名為巡山峰，峰上作者一個小妖精，敲鑼打鼓唱著歌。山峰之后，便是聲名赫赫的獅駝山。

司命聲影一閃，來到了巡山峰的小妖精之后，隔空一指將其點暈，于它識海中搜尋信息。

司命飄至寧長久的身邊，道：“獅駝峰上有兩只妖，青獅、白象，據(jù)小妖的記憶，這兩只妖曾是窮兇極惡的魔頭，在它們即將侵吞一城之際，受圣人點化，未入魔道。”

“不過，那頭青獅似乎沒有九頭?！彼久a(bǔ)充了一句。

寧長久對此并不關(guān)心，畢竟那頭靈龜自己似乎都不上心。

兩人登上了獅駝峰。

獅駝峰下，橫七豎八地擺放著許多打碎的神佛之像。順著石階向上，過了半腰，視線開朗了許多，此處倒還保留著幾座廟，只是廟中供奉的皆是妖怪。這與外面的鬼廟不同，廟中神像慈悲為懷人畜無害，只是不作為罷了。

寧長久忽然停下腳步，向著林立旗幡間的一座舊廟望去。

廟前，一個臉上貼滿了紙符的猴子盤膝而坐，念念叨叨著什么。

他見到了寧長久，神色一明，立刻道：“客人，又是你啊，此去獅駝峰危險重重，客人要來一卦嗎？”

寧長久認(rèn)出了它，它便是一開始門口爭做向?qū)У臄辔埠铩?

寧長久看著它一身破道袍，握著竹簽桶的打扮，疑道：“沒想到你還真是個神棍?！?

小猴子咧嘴一笑，道：“哪能這么說啊，我雖是生活所迫，卻也是真真正正身懷絕技的啊……客人來一卦吧，速速搖完，我還要回外城去和兄弟表演跳火圈呢?！?

寧長久看著這只身兼數(shù)職的猴子，看了眼司命，問道：“要算一卦嗎？”

小猴子立刻道：“我這算姻緣可準(zhǔn)了！”

司命神色一厲，正欲發(fā)作。寧長久望向小猴子，立刻問道：“除了姻緣還會算別的嗎？”

小猴子試探性問道：“你要算啥？”

寧長久對他徹底沒了信任，這只似猿非猿，似猴非猴的小妖根骨平平，天賦一般，想來也是萬妖城中低層的妖怪，只比那些生存在林野山間未開化的野獸要強(qiáng)些。

寧長久只當(dāng)是做慈善

了，他扔了幾枚銅錢給斷尾的猴妖，道：“隨便求根簽吧。”

“好勒！客人閉上眼，想想你現(xiàn)在最關(guān)心的事?！焙镅奸_眼笑地接過了幾枚銅板，兩眼放光，立刻正襟危坐，閉目搖簽，口中念念有詞。

寧長久閉著眼想了會，壓著袖子，隨手抽過了一支簽。豎好一看，只見簽文上寫著：

萬壽無疆求白鹿，長生不老問玉蟾。

寧長久看著這支經(jīng)文，疑惑不解。

白鹿，玉蟾？

后者或許還有說法，可以與師尊牽扯上，白鹿又是何物？

小猴子搓了搓手，笑道：“客人，要不要解一下簽！我這解簽可比搖簽還便宜些啊……”

司命聽著簽文，臉上卻露出了一些失望之色，她冷冷道：“這等神棍騙子，得寸進(jìn)尺，理它作甚？”

小猴子知道這是個不敢惹的煞星，只好滿臉堆笑，抱拳討?zhàn)垺?

寧長久只好道：“不必了，簽是好簽，我自解就好?！?

說著，他收好了這支竹簽。

他們離去之后，小猴子摘下了帽子，拍了拍胸膛，松口氣，它從袖中摸出了那幾枚銅錢，咬了咬，喜不自勝，這些錢可是它跳七天火圈也掙不來的啊。哎，還是外面來的人更好騙些啊。以前事事不如意，現(xiàn)在難道要開始轉(zhuǎn)運了？

小猴子小心翼翼地收攏好銅錢，立刻換了身行頭，在一棵棵樹間蕩來蕩去，朝著外城的方向趕路。

路上，它哼著歌，太過得意忘形，以至于沒有發(fā)現(xiàn)樹上蟄伏的巨蟒。

它發(fā)現(xiàn)之時已晚，巨蟒的頭顱彈射而出，張開血盆大口向著猴妖咬去。

巨蟒雖未成精，但力量和速度驚人，若是尋常猴子，想來已頃刻斃命，但所幸小猴子還有點妖力，他鉚足了護(hù)體的靈力，與巨蟒猛地一撞，它的身子被撞飛了出去，連蕩了數(shù)根藤條才穩(wěn)住，但袖中還未捂熱的銅幣連著一筒竹簽卻盡數(shù)散落，墜入了泥潭之中，緩緩下沉。

小猴子蹲在樹干上，張大了嘴，妖瞳盯著下方，看著泥潭中幾條翻滾的蛟鱷，心臟砰砰亂跳著。

它呆滯了許久，慘然笑了起來。

當(dāng)初給自己這竹簽的老妖道果然沒騙自己。災(zāi)劫困厄，命不如意……世上哪來什么時來運轉(zhuǎn)，這就是自己逃不開的命啊。

念頭至此，它恨不得直接跳入泥潭，成為那些蛟鱷的腹中之餐算了，但不知想到了什么，長長嘆息，咬著牙，抹了抹眼睛，口中咒罵了一句巨蟒，卷起破損的衣裳，繞道而行。

它看著叢林密集的荒野，心如死灰，好不容易趕到了外城，表演已經(jīng)開始，只是它當(dāng)初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名額，卻還是遲到了，領(lǐng)班的百面妖狐瞪著它，道：“你現(xiàn)在還來做什么？添亂嗎？”

猴妖摸了摸自己饑腸轆轆的小腹，在百面狐妖要一巴掌將其扇飛之際，它認(rèn)真道：“大仙，再給我次機(jī)會吧，我……我能逗人開心！”

百面狐妖冷笑著看著它。

“若是不能呢？”

“若是不能，我就去表演踩刀子！”猴妖發(fā)誓。

臺上，火圈已經(jīng)架好，下面客人無數(shù)，有當(dāng)?shù)氐拿驮S多外來做生意的商人和修行者。

前面幾只猴子行云流水地跳過火圈，贏得了不少喝彩。

斷尾猴妖也跳了上去，它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路，來到了火圈之前。

“哪里來的野猴子，走路都不穩(wěn)?！?

“猴尾是保持平衡的，斷了當(dāng)然不穩(wěn)?！?

“這只野猴子能跳火圈嘛？別被燒成烤猴子啊。”

只見猴妖在臺上搔首弄耳了一番，東張西望，對那火圈頗有懼意，它怪叫了幾聲，顯然還未開化，想要逃離，卻被馴獸的拽了回來，幾鞭子下去抽的滿地打滾，猴妖抱著頭，哀叫著，似是求饒，它搖搖晃晃起身，重新來到了火圈前。

先前許多漫不經(jīng)心的客人倒是被這一番場景勾起了好奇，想著這只小猴子到底能不能演。

猴妖仰望著火圈，一躍而起，勉勉強(qiáng)強(qiáng)跳過了第一個，摔倒在地，掙扎一番才晃晃悠悠躍起身子。

臺下響起了稀稀拉拉的喝彩。猴妖鼓著腮，一鼓作氣，連跳了四個火圈，臺下又是不冷不熱的喝彩。最后一個，也是最高的火圈前，猴妖停了一會兒，它閉目咬牙，猛地躍起，于空中抱住雙腿，姿勢怪異，身體雖過了火圈，屁股卻不幸被燒著了。

“呀呀呀呀！”毛發(fā)點燃，它大聲怪叫著，落地之后用力撲著屁股上的火，滿臺亂竄，慘叫不止。

臺下鼓掌不斷，喝彩一片。

后臺，猴屁股的火撲面了，只是燒焦了大片毛發(fā)。百面狐看著它，輕輕點頭：“嗯，這次還不錯，遲到一事我不追究，若下次還敢耽誤，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不敢了不敢了，多謝狐仙大爺給小的機(jī)會。”小猴妖奴顏卑躬。

百面狐從折扇間抖出了幾文錢，賞給了它，猴妖向著先前臺下的喝彩，看著掌心可憐兮兮的錢，如拜菩薩般拜過了狐妖，獨自離去了。

它垂頭喪氣地走在街上，生怕錢再丟，花光了所有錢，買了三個熱乎乎的饅頭，它盯了一會兒，自語道：“三個饅頭，給那兩小崽子一人一個，我倒還能剩一個……今天終于有點好事了啊?！?

話音未落，卻見幾個看戲的客人恰好走出，他們盯著這只猴子。兩兩沉默。

“好啊，原來不是野猴子！”

“竟敢演戲戲弄我們！”

“虧我還打賞了銀錢！”

“抓住它！”

法力低微的猴妖一驚，撒腿就跑。

……

跌跌撞撞回到自己的小山洞時，猴妖已精疲力盡，它擦了擦落著灰塵與血污的臉，看著懷中僅剩的兩個饅頭，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腹部，強(qiáng)忍著哽咽，花了半天擠出了一個笑臉，回到山洞里。

“出來了。”它扯著嗓子，喊了一句。

兩只小猴子探出腦袋，觀察了一會兒，跑了出來，簇?fù)碓谒ハ拢捱薜亟兄?

“別吵了別吵了，兩個煩人精?！焙镅αR著，看著這兩只撿來的小猴子，將兩個饅頭一人一個遞給了它們，笑道：“饅頭還是熱乎的，好好吃上，哎，別這般看我，我在外面可是吃飽了的，今天爹爹還獵了條大蛇，只是將那蛇剝皮烤了的時候，不小心燙傷了屁股，爹爹神通廣大的，不礙事，你們還小，不能吃肉，以后長大了，爹爹再將蛇肉割些留給你們，那滋味可香，嘿嘿?！?

小猴崽子也餓了一天了，它們聽猴妖這么說，立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猴妖看著它們，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你們不要為爹爹擔(dān)心，爹爹只是去捕獵了……”猴妖摸了摸它們的腦袋，輕聲道：“雖然爹爹神通廣大，但只要是捕獵，總也有可能失敗的，萬一，我說萬一啊……哪天這座城塌的時候，我要你們跑，你們可千萬別回頭啊?！?

……

……

（感謝書友暗裔拉亞斯特打賞的大俠！謝謝書友一直以來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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