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醒了,就什么也不記得了。
古人也說了,春夢了無痕嘛。
她都要趕赴死亡了,那誰還管她是瘋還是清醒呢?
寧長久感受著唇間剎那的觸感,精神中似有電流一閃而過。
寧小齡卻似解開了什么包袱,她伸出手,從寧長久的身后用力地環(huán)住了他。
白骨嶙峋的羽蛇停下了動作。
面目猙獰的修羅低眉垂首。
“師兄,不許走了……好好陪陪小齡,好不好?!?
寧小齡的話語有些哽咽了。
魚王看著這一幕,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首兒歌,兩只小齡。
上下各一只,各有各的好。
真是美滿的場景呀。
冥君也慢悠悠地開口了,話語清媚:“師兄,此情此景,我們雙宿雙飛吧。”
……
……
大殿寂靜,寧長久感受了寧小齡的擁抱。
“小齡。”寧長久忽然開口。
“嗯?!睂幮↓g應(yīng)道。
她的情緒初初穩(wěn)定了些。
她發(fā)現(xiàn)自己真是膽小啊,明知道是做夢,還是沒有勇氣做一些太出格的事情。不過另一個自己覺悟好像很高,也大膽很多,嗯,雙宿雙飛……
“小齡?!睂庨L久又喚了一聲,他雖不太想打破她溫暖的夢,但他也相信,美夢成真帶來的幸福感會更加強(qiáng)烈,至于身下這個搗亂的冥君,等會再和她算賬。
“你不是在做夢?!睂庨L久開門見山道。
“嗯?”寧小齡微微錯愕:“什么呀?!?
寧長久柔聲道:“小齡,你現(xiàn)在不是在做夢,這里是幽冥地府的深處,你墮入了這里……嫁嫁師尊還在上面等我們呢,師兄來了,師兄來接師妹回家了。我們都很想你。”
寧小齡怔了一會兒,心想師兄這是在說什么胡話呀,如果不是做夢,那王座上的自己又是什么呢?
不過真是個好夢……
寧長久知道她的疑惑,道:“這件事解釋起來并不復(fù)雜,現(xiàn)在王座的這個,她不是你,她是……”
冥君感到不妙,立刻一哭二鬧,打斷道:“師兄,你真的不要小齡了嘛……你把我捧上王座的時候,可是說了,我是你的小公主呀,你只愛我一個人的。”
“……”寧長久一時語塞。
寧小齡卻皺起了眉頭,她盯著王座上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小姑娘,半晌,她警惕道:“你到底是誰!”
……
冥君一怔,心想自己說錯了什么嘛。
寧長久松了一口氣,他趁著冥君錯愕,掙開了她的束縛,然后以修羅金身壓制著她。
冥君徹底失勢。
寧長久轉(zhuǎn)過身,看著有些茫然又有些堅定的寧小齡,他伸出了食指,輕輕地點上了她的眉心。
當(dāng)初寧小齡渾身是血倒在將軍殿時,他這樣點上了她的眉心。
寧小齡被白狐壓制心神時,他亦這樣點上了她的眉心。
這個動作出現(xiàn)過許多次,他們彼此都很熟悉。
寧長久輕輕一點,沒有運用一絲一毫的靈力。
寧小齡卻如遭電擊。
她怔怔地看著寧長久,許久之后才顫聲開口:“師兄?”
“嗯?!睂庨L久擁住了她。
寧小齡緩緩地伸出了手,觸了觸他的發(fā)絲、衣裳,手臂,臉頰……本該虛幻的一切卻那么真實。
被金色巨人壓著的另一個自己,也正看著這里,她俏麗的臉頰上帶著憤憤不平的神色。
“是真的師兄嗎?”寧小齡還有些不敢相信。
“師妹?!睂庨L久忽地笑了,他輕輕開口,問:“以后我們是住在臨河城好,還是蓮田鎮(zhèn)好呢?”
寧小齡相信了。
這是她當(dāng)初問他的問題。
只有他們兩人知道。
“哪里……都好的。”寧小齡應(yīng)了一聲,嚎啕大哭了起來。
魚王蹲在地上,靜靜地看著,目光柔和,話語老氣橫秋:“久別勝新婚,真是感人的一幕啊?!?
……
……
寧小齡哭了好一會兒,本就虛弱的身子更顯得病懨懨的了。
她坐在師兄的身邊,反反復(fù)復(fù)地打量著他,不確定道:“真的不是做夢嗎?”
寧長久道:“我們可是結(jié)了同心的,我騙不了師妹的?!?
“同心……”寧小齡這才反應(yīng)了過來,她捧住了心口,發(fā)現(xiàn)先前空空落落的地方,忽然添了些淡而真實的情緒。
幽冷的冥殿里,似有溫暖的風(fēng)吹了進(jìn)來。
師兄……真的回到自己身邊了。
寧小齡仰起頭,看著寧長久,輕聲問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冥君依舊被修羅屈辱地壓在王座上。
她與寧小齡對視著。
寧小齡感覺自己是在照鏡子。
“如果不是做夢的話,她又是誰呀?”寧小齡問。
寧長久好奇道:“小齡剛剛不是識破她了嗎?”
“沒有呀。”寧小齡道:“我只是單純覺得,師兄是不敢說這樣的話的,畢竟……襄兒姐姐那么兇。她要是知道了,師兄就完了?!?
“……”寧長久心想師妹果然還是很了解自己的,他原本以為三年之約只要贏下來,自己就可以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貕合鍍阂活^了,結(jié)果到頭來,自己還是只能欺負(fù)一下嫁嫁這樣的傻姑娘。
“她是冥君?!睂庨L久定了定神,開始介紹起她的身份:“當(dāng)然,冥君這個稱呼應(yīng)該是她自封的……總之她是這里的主人,你落到了她的手上,師兄是來救你出去的?!?
“冥君?!睂幮↓g警惕地盯著她,然后好奇問道:“師兄……那你剛才……又是在做什么呀?”
寧長久道:“我不知道如何除去,但是她知道,我在她的身上搜尋出去的辦法?!?
“哦……”寧小齡恍然大悟。
她立刻想起了自己先前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臉頰不由地紅了。
還好自己沒有說出來……
本能的矜持救了自己!
寧小齡微羞道:“當(dāng)初我還立誓,哪怕是下至黃泉也要將師兄撈出來,沒想到……倒是師兄來黃泉里撈我了。”
寧長久笑了笑,他說道:“嫁嫁和……另一位你認(rèn)識的姐姐都在等你,我等下就帶你回去。這三年師兄經(jīng)歷了很多事,都是很有趣的故事,等回去了,我慢慢講給你聽?!?
“嗯!我也有好多話……想說給師兄聽的。”寧小齡仰起頭,虛弱的小臉上笑容難抑。
她又想起了什么,回過頭,看著望向這里的諦聽,道:“師兄你看,那是我新養(yǎng)的貓咪,是不是很可愛呀?!?
魚王心想,我才不是你養(yǎng)的寵物,我只是想跟你混口魚吃。
寧長久看著它,咬牙切齒道:“還……挺可愛的?!?
要不是當(dāng)初魚王搗亂,自己與襄兒的婚宴想必就能順順利利地結(jié)束了。
魚王也看著他,叫了一聲,好像在說浪貓回頭金不換,你們師兄妹重逢,我功德無量!
“我……我也有功!”
不等寧長久審判,冥君也已經(jīng)搶先開口了。
寧長久看著她,嘆了口氣,問道:“冥君大人,你有什么功?”
冥君道:“當(dāng)初你師妹掉到這里,若非承蒙我搭救,早就被冥國里的野鬼們殺掉了!不信你可以問那只貓!”
寧長久望向魚王。
魚王喵了一聲,表示她說的是真的。
寧長久想了想,輕輕點頭,暫記一功。
冥君繼續(xù)道:“救回你師妹后,我還堅持溫養(yǎng)她的魂魄,要不然她哪能這么早就醒,哪能這么早就與你師兄妹相逢!本君居功至偉!”
寧長久點頭,她救小齡是為了搜刮師妹體內(nèi)的權(quán)柄,他是知道的。
他忽然又想起了自己在冥君識海中看到的那些畫面,他猶豫著開口:“你……救小齡,是不是還有其他的目的?”
“我……”冥君像是被揭穿了,一下子支支吾吾了起來……自己與木靈瞳的那些事,怎么就被這個可惡的人知道了啊……她強(qiáng)自解釋道:“我哪有……我只是愛戴我的子民,”
寧長久想著那三十萬叛軍,覺得這個說法實在沒有說服力。
唉,不過不管如何,她也是救了小齡的。
寧長久道:“放心,我不會傷你的,我只是想帶師妹出去?!?
“我知道……”冥君的話語透著說不出的孤寂:“可是,這個冥國要完了呀,你們要是都走了,誰來救我呢?還有三百天了……三百天后,什么都沒了?!?
寧長久回想著他所見到的千年孤寂。
她自出生起就一直待在這座冥國里,孤單地坐在冥殿外眺望,等待有人陪她越過黑暗之海。
只是,冥國這般大的世界,他又能改變什么呢?
寧小齡捂著自己的胸口,忽然道:“我也感受到了?!?
“感受到了什么?”寧長久連忙問。
“死亡……”寧小齡憂心忡忡道。
寧長久立刻明白,冥君的權(quán)柄在她體內(nèi)扎根多年,兩者亦是血脈相連了。
冥君看著寧小齡,道:“我可以放你們走的,但如果冥國毀了,你的師妹下場也不會好的?!?
“把冥君的權(quán)柄都取出來……不行么?”寧長久問。
“我不知道。”冥君嘆了口氣,道:“命運莫測,你敢拿你師妹的安危當(dāng)賭注嗎?你們才剛剛重逢呀?!?
寧長久問:“你希望我怎么幫你?”
冥君輕輕搖頭:“我也不知道?!?
寧長久問:“真正的冥君沒有留下什么線索嗎?”
冥君答道:“冥君只留下了很多書……其中很多文字的傳承都隨著權(quán)柄流落在了外面,我讀不懂,也不知道是不是記載了有用的信息。”
寧長久嘆了口氣,無能為力道:“你身為冥君的后人都讀不懂,這個世上,還有誰能看懂呢?”
“喵嗷?!?
大殿里,毛發(fā)如雪的魚王叫了一聲,高傲地走了過來。
……
……
(感謝萌主且歌且荇ing、書友南國鍵客打賞的大俠??!謝謝兩位書友的支持與鼓勵!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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