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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上茶樓的是一輛黑色的,巨大的馬車。
茶樓的側(cè)面的木墻被砸爛,馬也受傷摔倒在地,鐵皮包裹的車輪一撇,車廂也跟著傾倒到了地上,而漆黑的車廂里,沉悶的聲響發(fā)出,似乎有一個跳動的心臟正裹在里面。
這一幕在街道上引起了很大的混亂。
驅(qū)馬的馬夫正在努力攙扶起那頭大馬,他衣衫平平,相貌平平,力氣卻大得驚人。
茶樓掌柜的從樓里走出,想要議論索賠之時看了他一眼,被他陰鶩的神色嚇了一跳。
“你……你這……”掌柜的看著馬夫,他活了多年,一眼就看出這個馬夫不簡單。
馬夫抬起頭,一下子和顏悅色了許多,他從懷中摸出了許多錠銀錢,一股腦都塞到了掌柜手里,道了幾聲歉。
掌柜的神色緩和了許多,問道:“你們這是做什么的?”
馬夫道:“跑商的商人,今兒這馬不知道怎么了,發(fā)了瘋一樣往樓上撞?!?
他一邊說著,目光一邊四下搜尋。
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認,先前自己的馬失控,是因為有只該死的白貓沖了上來……
馬夫連忙扶起了馬,然后看了一眼鐵皮包著的車廂,確認沒有泄漏。他的神色還未來得及緩和,已經(jīng)有一群穿著官服的圍了上來,要他出示運送貨物的證件,馬夫?qū)捄裥χ?,將書文掏了出來遞過去。接著幾個官兵看著密封的車廂,要求檢查里面都是什么東西。
馬夫一臉為難,說著這里都是貴人的東西,不方便拆。
那群官人也不退讓,他們秉公職守,非要探查。
馬夫目光游離,似在思考著什么對策,忽然間,喻瑾蹲下身子,指著車廂之下,輕聲嘟囔道:“那里好像有只貓啊。”
馬夫眼睛一亮,他惡狠狠地盯著喻瑾所指的位置,一鞭子抽了過去,道:“是它,就是它把車弄翻了?!?
眾人循聲望去,這才發(fā)現(xiàn)車廂底下趴著一只白貓,那只白貓正用自己的爪子扣著車廂的鐵皮,神色兇厲。
還差一點……就差一點了……魚王心中狂熱。
它被關(guān)在籠子里拿到了衣裳街來賣,它想過要逃跑,但自己的身體哪怕跑出去了也活不了太久了,所以它一直趴在籠中養(yǎng)精蓄銳,想著先混幾天飯,知道第六天的時候再溜走。
但今日,這輛黑色的馬車從它面前駛過,它再也按捺不住了。
它嗅到了一股特殊的氣息。
它與這種氣息打了上千年的交道,哪怕裹著層層鐵皮也絕不會認錯。
那是古神的氣息!
這輛馬車里,竟藏著一枚古神的胚胎!
這是何等稀有的神物,為何會放在馬車里大搖大擺地走過?
它來不及多想,它知道這是自己稍縱即逝的機緣……只要能夠吃了那枚古神的胚胎,那它的修行之路便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它的利齒被鉗子剪斷,但它依舊硬生生地靠蠻力咬斷了籠子,不顧一切地竄了出去。
魚王成功攔下了這輛車,假裝竄入人群中消失不見,片刻后,它偷偷去而復返,潛入車廂之底,想要撓破車底和胚胎的外殼。
但距離成功只差一線之時,馬夫的鞭子抽了過來。
馬夫是深藏不露的高手,這一鞭子快若閃電,將它從車底下直接抽落在地。
不待那些官員反應,馬夫已剎那間翻身上馬,在馬嘶聲中揚鞭而去。
衣裳城中同樣藏著不少高手,自這輛馬車入城之時,他們便盯緊了這里,混亂開始的時刻,躲在暗處的人紛紛現(xiàn)身,刀光劍影毫無征兆地亮了起來。
魚王的身子被抽翻了下來,落到了地上,它想要去追趕,但它爪子上全是血,身子又中了一鞭,行動艱難,而那輛馬車,在許多暗中趕來的人的掩護下,已向著城中心狂奔著駛?cè)ァ?
寧小齡與喻瑾對視了一眼。
她們都沒有反應過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遠處,一個穿著棉衣的女人遙遙地看到了魚王,罵罵咧咧地走了過來。
魚王知道今天自己必死無疑了,它沒有去理會棉衣女人,只是惡狠狠地盯著喻瑾。
就是這個女人,毀壞了自己復生的希望。
它鼓起力量,向著喻瑾撲了過去。
白影一閃。
它的身子在空中停了下來。
一只手抓住了它的后頸。
魚王憤怒地看了過去。
那是一個清秀嬌小的妙齡少女,她穿著白色的裙子,丹唇皓齒,杏眸靈動,烏黑的長發(fā)自薄如刀削的秀背披下,青春靚麗的身子立得筆挺而清俏。
這……
這氣質(zhì)怎么和那個女人這么像?
魚王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陸嫁嫁。
魚王前爪猛地前伸,不停地撓動,想要將張漂亮的小臉蛋抓花,但寧小齡臉都沒眨一下,只是淡淡地拎著這只發(fā)癲的貓,和它保持著距離。
她望向了喻瑾。
喻瑾驚魂未定,她指著這只貓,倒是沒有說什么詛咒的話語,只是道:“這只貓……好丑啊……”
魚王聽著這話,慘然一叫,停止了掙扎,手垂了下來。
它覺得自己的人生有些可笑。
幸好,這個笑話快講完了。
身后,棉衣女子走了過來。
她怒氣沖沖地拎著一個破籠子,道:“這是我們走丟的貓?!?
寧小齡遞了過去:“那還給你們。”
她抓過了那只貓,沒有把它塞回籠子,而是直接將它惡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寧小齡眉頭一蹙,阻止道:“你為什么要殺它?”
女人怒道:“我管教自家的貓還要你管?這野貓咬死我家的狗不說,白吃了七天的糧賣不出去,還把籠子給老娘咬了,這賠錢的玩意,不打死它打死誰?”
說著,她又是一腳踩在了貓頭上。
魚王生命力再頑強也經(jīng)不起這般折騰,此刻它連回憶自己的一生都做不到了,在那女人骯臟的鞋下碾著昏死了過去。
氣息將絕。
喻瑾拉著她的手,道:“走吧?!?
寧小齡想了想,嗯了一聲,轉(zhuǎn)身離去。
女子虐打貓的聲音在身后不停響起。
寧小齡終于停下了腳步:“住手。”
女子問道:“怎么了?小姑娘家家的看不得血?”
寧小齡認真道:“我要買它?!?
女子冷冷回絕道:“不賣了,今天老娘就是抽死它撒撒氣!”
寧小齡眉頭皺起,道:“我們是……”
喻瑾攔住了她。
寧小齡這才想起,古靈宗有門規(guī),獨自出行之時,不到萬不得已,不得隨意暴露宗門之名,此舉便是為了防止許多弟子以此身份作威作福。
喻瑾問她:“這只貓這么兇,有什么好的?”
寧小齡道:“因為小時候,我娘也說我是賠錢的玩意?!?
喻瑾盯了她一會兒,看著寧小齡落寞的神色,忽然覺得有些陌生。
“就這么簡單?”
“嗯?!?
……
寧小齡提著奄奄一息的白貓回了宗門。
“沒想到你家世這么大?!睂幮↓g道。
喻瑾嘆了口氣,道:“你以為古靈宗的門這么好進???我能來這里混吃等死,家里可是花了不少代價的?!?
先前喻瑾掏出了自己的腰牌,那女人見到喻家的腰牌之后嚇得撲通跪下了,連連說自己有眼不識泰山。在衣裳街,若是得罪了喻家,便連寸錐的立足之地都沒有了。
寧小齡問道:“我們宗門讓養(yǎng)貓嗎?”
喻瑾道:“當然不讓?!?
寧小齡道:“那把它放養(yǎng)在后山吧,那里人少?!?
喻瑾道:“先看它能不能活下來吧?!?
魚王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來的信念。
它牙齒碎裂,肋骨全斷,四肢經(jīng)脈破碎,心臟裂如蒜瓣。
但它還沒有死。
這一刻它忽然明白了過來。
絕不是自己命大,一定是白藏大人在冥冥中操控著什么。
可自己活著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它還有什么利用價值?
渾渾噩噩間,它的耳畔響起了兩個少女的對話,她們好像正在討論給自己起名字。
給貓起名字……這種無聊的事情也只有小姑娘會做了。
魚王嗤之以鼻地想著
“給它叫什么好呀?”
“你叫小齡,它就叫小白吧?”
“太隨便了?!?
“嗯……我看它這么堅強,不如叫小強吧?”
“難聽……”
“這也不好那也不好,你自己取吧,哼。”
寧小齡看著它,認真地想了一會兒,靈犀一動。
“我們是古靈宗,這里是冥府的舊址,不如就叫它……”
“諦聽!”
這句話在它耳中預般炸開,讓它立刻毛骨悚然。
它猛地睜開了眼,盯著那個小姑娘的臉。
這一刻,不知是不是錯覺,它再次看到了那個黑暗中的神柱……以及神柱上纏繞著的,掌管幽冥的羽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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