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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二十九章:焚國之火

“咔擦!!”

狂雷未落,劍的斷裂聲先起。

如趙襄兒先前判斷的那樣,寧長久的劍還不夠好,此刻與趙襄兒交鋒之時,劍的振動頻率高得難以想象,哪怕他灌入滿了靈力,依舊不堪重負(fù),于這一瞬間被震成了兩半,在他劍破之時,趙襄兒推來的劍便會帶著難以阻擋的慣性和力量,以極致的高速直接斬下他的頭顱。

劍破碎的那一瞬,趙襄兒的眸中也閃過了一抹驚慌之色。但劍已無法收回。

寧長久的時間權(quán)柄還在調(diào)息,他咬緊牙齒,猛地爆出一聲厲喝,所有的修羅之力如火山噴薄,迸發(fā)的金光如一道道細(xì)長金龍,在他的周身攀援而起,化作了一個純金色的巨大的法相,這個法相如傳說中頂天立的佛,他卻遠(yuǎn)不似佛那般慈悲,他的面目里,一半猙獰如鬼,一半俊美如神,粗壯的雙臂上,金龍纏繞的影如一個個刻滿銘文的烈日,這些烈日生于太古,光彩璀璨。

他本該是以無可戰(zhàn)勝的姿態(tài)降臨的,只可惜他戰(zhàn)甲有著肉眼可見的破損裂紋,虛握的手中,本該有的一柄大劍也不見蹤影,這使得他原本可以爆發(fā)的力量也大打折扣。

烈焰燃燒的巨刃撞上了金色的修羅巨人。

天崩地裂般的撞擊聲中,一個個漣漪般的余波粗張地甩出,爆竹般反復(fù)爆炸,掀起了無數(shù)的氣浪,那看似固若金湯的金甲巨人居然被劍斬出了裂痕,這道裂痕飛速地延伸,瞬間將金甲巨人攔腰而斷。巨人如倒塌的大山,燃燒著墜落下去,一寸寸砸成粉碎。

殘破的修羅之體哪怕催發(fā)到極致,依舊未能擋住這燃著三千鳳火的一劍。

火光如騰起的鳳凰,撞入寧長久的懷中,一閃即沒,寧長久的身影被斬飛了出去,他斷劍撐地,在破碎的青石板路上犁出一條極深的路。

許久之后,騰騰的煙霧終于沉寂了下去,寧長久拄著斷劍起身,抹去了嘴角的血,趙襄兒立在原地,同樣臉色蒼白,握劍的手無力下垂,她如雪的白衣上,一滴血珠濺入、花開,如白雪間盛開的寒梅。

“這就是你的全部手段了?”到底是趙襄兒受傷更輕,她握著劍向?qū)庨L久走去。少女看似平靜,實則心有余悸,先前寧長久陡然扭轉(zhuǎn)時間,那些海潮般爆發(fā)的力量若是再強一些,甚至有可能直接將她的守勢擊潰。

寧長久立起身子,凰火加身的瞬間,他像是墮入了一個嶄新的世界,眼前盡是以血肉為柴燃燒的白骨惡鬼,那一瞬間的精神恍惚

非但不致命,反而讓他生出了一絲明悟,這絲感悟甚至不輸于罪君那道。

寧長久看著白裙少女,狡辯道:“我的劍不如你罷了。”

趙襄兒不置可否,道:“可你的劍已斷了,莫不成你還要像那些舞女刺客一樣,從裙子底下再摸出一把劍?”

寧長久看著斷劍,痛心疾首道:“這可是我在趙國買到的最好的劍,殿下弄壞了不得賠我?”

趙襄兒黛眉微蹙,旋即展顏一笑,指著這條夷為廢墟的街道,說道:“這是我趙國的民宅和民街,如今被你毀成這樣,你又該賠我多少兩銀子呢?”

這兩個先前打得難舍難分的少年少女此刻竟這般隨意地拉起了家常。

寧長久看了看孑然一身的自己,苦笑道:“我拿自己抵債行么?”

趙襄兒嗤笑一聲,道:“你要賣去豬肉鋪還是賣去樓里?”

寧長久沉吟片刻,試探性問道:“殿下久居深宮,不寂寞么?”

“確實寂寞得很,你要是穿上裙子化上妝,每日來給我跳跳舞,我倒是不介意?!?

“殿下誤會了,我只是問問,你需不需要一個恪盡職守的夫君,來教教你怎么寫賢良淑德四字?!?

趙襄兒瞇起了眼睛,道:“傷好了?這就忘了疼了?”

寧長久咳了一口血,道:“殿下下手確實不輕?!?

“挺不住了就別死撐?!壁w襄兒道。

寧長久瞟了一眼她藏在袖中,無力握劍的手,道:“你也一樣?!?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

“今天晚上吃什么?”

“我想吃了……”

“想清楚了說?!?

“……”

寧長久是來赴約的,身上其實沒帶著什么盤纏,他在刀劍上可以對趙襄兒硬氣,但在這里卻不得不低頭。

趙襄兒從他身邊走過,腳步隨意。

寧長久臉色同樣尋常,他輕輕地握著劍柄,數(shù)著趙襄兒的腳步,他要尋找一個切入點,發(fā)動時間權(quán)柄,猝不及防地?fù)魸⑺?,但趙襄兒同樣有防備,她所有看上去隨意的動作,其實都帶著滴水不漏的防御,無論寧長久退回到幾息之前,都無法對她進(jìn)行壓倒性的攻擊,反而可能被會她利用自己權(quán)柄的空隙窮追猛打。

“就吃這里最貴的酒樓吧?!睂庨L久淡然一笑,若無其事般起身。

“最貴的?”趙襄兒冷笑道:“那到時候只能把你抵押付錢了?!?

趙襄兒想了想,又道:“算了,念你不易,就帶你去整個趙國最大的酒樓吧?!?

寧長久松動了一下筋骨,道:“有勞殿下了?!?

一路上,兩人的看似平常地走動,但劍氣卻時不時地彈出,化作一條條猝然發(fā)動的毒蛇,攻向身邊之人。

“我看到這棟高樓心生感觸,沒收住劍意,不曾傷了寧公子吧……”

“我看到這朵秋菊于寒風(fēng)抱香,沒控制住劍氣,沒傷了趙姑娘吧……”

“我看這碑亭上九霄聽道四字,暗含劍氣真意,一時無法按捺?!?

“我看這匾額上千年白首四字,蘊含道法妙理,一時失神。”

“我看這……”

“……”

“十年孤燈畫屏中?!?

“寒宵疏雨各朦朧……”

兩人對劍沒對出結(jié)果,便又開始文斗對詩。

“富貴如煙不長久?!壁w襄兒淡淡道。

“銅爐寂寂香難故?!睂庨L久也取了襄字的諧音。

“……”

兩人和諧而愉快的交流之中,不知不覺竟走回了王宮里。

“你帶我來這里做什么?”寧長久走入城門,一如第一日隨著寧擒水和宋側(cè)來時那樣。

趙襄兒微笑道:“趙國最好的宴,當(dāng)然在皇宮之中?!?

寧長久皺眉道:“你設(shè)伏了?”

趙襄兒繼續(xù)向前:“那你自己餓著吧?!?

紫庭境是可以不飲不食許久的,但美食在前,更多的是享受珍饈之美,而非補充力量。

寧長久不愿怯陣,便平靜地走在她的身邊。

哪怕這么久,他們依然誰也沒放下警惕。

“那里還沒修么?”寧長久望向了乾玉宮廢墟的方向,發(fā)現(xiàn)那里的廢石被清理了干凈,雜草叢生。

趙襄兒道:“因為娘親來時,乾玉宮的舊址便是如此。如今她走了,乾玉宮便要恢復(fù)原樣,或許這就是當(dāng)初皇城那場大火的原因?!?

寧長久輕輕搖頭,道:“你不想修繕?biāo)???

趙襄兒淡淡一笑:“修過幾次,但怎么也修不起來,或許這就是娘親的意思?!?

寧長久看著乾玉宮那邊的野草,道:“一切回到,真的有意義么?”

趙襄兒道:“我不知道,但是娘親無論做什么,都喜歡畫一個圓,無論是什么樣的安排,她都必須前后串聯(lián)完整才能滿意,所以我也時刻懷疑,我是不是娘親那個圓中的一顆珠子?!?

寧長久道:“如果她只是利用你,你還會敬愛她么?”

“會?!壁w襄兒道。

寧長久又問:“如果她要殺你呢?”

“那我就只好對她拔劍?!壁w襄兒幽淡笑道。她敬娘親,但絕非那些歷史上賜毒酒就飲,賜白綾就掛房梁的愚忠之人。

寧長久看著乾玉宮遺址中如火的楓葉。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罪君,罪君的真容他已忘得干干凈凈,但他依舊記得罪君畫圓時的樣子——那是一眼就難忘記的,真正無可挑剔的完美之圓。

莫非她真的是朱雀的女兒?那位娘娘,難不成是神國之主?若真是如此,這一小小的趙國,又如何能夠容納下觸及神國的謀劃呢?

寧長久不由想起了師尊,短暫失神。

這要命的失神。

等他回神的剎那,周圍哪里還有什么街道皇宮飛檐翹角,他的目光所及,盡是燃燒的火焰和火焰中騰飛的巨鳥神雀,他的眼前是一座熊熊烈火魔鬼般狂舞的神殿,趙襄兒立在神殿之前,一身白裙被焰光照耀如火。

“飯稍后再吃,先帶寧公子見見世面?!彼痈吲R下地看著寧長久,微笑著伸出了手。

“這才是真正的‘世界’權(quán)柄。歡迎來到我創(chuàng)造的國?!?

這也是她創(chuàng)造的決戰(zhàn)之地。

話語聲里,世界歡呼雀躍。每一縷焰光,每一只神雀,每一棟噼里啪啦燃燒的大樓……這個紅水晶雕琢的世界里,焰光沖天,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噬人的刀劍,它們一一指向了寧長久,這一幕,好似巍峨高山倒塌,而他恰巧立在高山環(huán)抱的深谷里。

舉世皆敵,逃無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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