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嗯了一聲,道:“確實(shí)如此?!?
這個結(jié)果如此令人絕望。
寧長久先前也猜想到過這個世界的全貌,所以他曾刻意讓劍經(jīng)之靈注意巖石的紋路,便是想要推測當(dāng)前的時代。
邵小黎來到了司命的身邊,輕輕地依偎了上去,道:“你們以后還會回來的,對吧?”
司命望向了寧長久。
寧長久輕輕點(diǎn)頭:“會的?!?
邵小黎伸出了手:“我們拉鉤!”
黑夜中,三人的手指碰在了一起。
遠(yuǎn)處有風(fēng)吹了過來,那是盡頭吹來的風(fēng),掠過了億萬年的滄海桑田。那些或燦爛或寂寞的漫長時代,在這個世界里,也不過是幾千里土地的縮影。
黑夜中,他們休憩了一會兒,繼續(xù)向前走去。
“我們的一個呼吸,在真實(shí)的世界里,就是幾十年,甚至幾百年么?”邵小黎忍不住屏住了些呼吸。
司命的話語柔和了一些,道:“你不必為這些多想。也是我的不好,我不該告訴你這些的……既然看到,就無法忘記,這注定是你將來的心障?!?
邵小黎嗯了一聲,努力平復(fù)了心緒。
黑夜中,她看不清周圍的場景,一切除了荒涼好像還是荒涼。
許久之后,天空再次亮了光。
他們又來到了一片冰原。邵小黎在心中推算了一番,知道這大約是幾十萬年后的事。
從這本史書的尺度上來看,卻只算是短暫的一截。
不知道又走了多久。
寧長久忽然御劍停下了腳步。
“真是美好的年代啊。”司命環(huán)視四周,不由地慨嘆道。
那是一片青山綠水的港灣,高霞朗映,桃花漫山,數(shù)點(diǎn)青峰如墨,蜿蜒溪水如緞,裂谷深峽之中,隱有村莊農(nóng)舍,其間男耕女織,雞犬相聞,樂而不知憂愁。
這個時代里,世界的崩壞遙遠(yuǎn)如傳說,千萬里的冰封也還未到來,它馨寧得仿佛停船靠岸的扁舟,兩岸盡是煙柳繁華。
不止是邵小黎,哪怕是寧長久,也覺得流連忘返。
“但這終究不是真實(shí)的世界?!彼久庵械牧鬟B之色淡去,道:“這只是秘經(jīng)中的記載?!?
寧長久卻道:“可他們那樣真實(shí)地活著。”
司命淡然一笑:“那是他們的幸運(yùn),也是不幸。”
他們永遠(yuǎn)也無法覺醒,無法了解到世界的真相,卻能永遠(yuǎn)地快樂。
寧長久知道,他們可以沉醉,但自己卻必須清醒。
這些美景是牽衣待話的依依楊柳,卻終究不是離人真正的手。
邵小黎忽然道:“我們留下一些東西吧?!?
“嗯?”寧長久回身望去。
邵小黎認(rèn)真道:“我覺得,每一個年代,都應(yīng)該有它自己的名字?!?
寧長久露出了微笑,將自己的劍遞了過去。
邵小黎接過了劍,認(rèn)真地想了想,然后在一塊石頭上刻下了兩個字:“桃鄉(xiāng)。”
從此以后,這一段歷史擁有了它的名字:“桃鄉(xiāng)。”
……
之后他們繼續(xù)向前。
邵小黎累了便趴在司命的背上睡會,而他們?nèi)嗣拷?jīng)過一個地方,便在那里的石頭上刻下一些字。
這是他們來過的證明。
而桃鄉(xiāng)之外,大約三千年前的世界,卻好似有一個看起來“微不足道”的斷層。
那道斷層之后,便是蠻荒的時代,氣候溫暖,兇獸橫行,古神于暗中孕育。最初的人類刀耕火種,茹毛飲血,蹣跚前行之時偶爾仰望星空,那時的他們還不知道如何把劍升上天空。
寧長久在一塊石頭上刻下了“洪荒”二字。
再向前,氣候越來越冷,時序也開始錯亂,這是冰河來臨的征兆。
世界就像是無限次地進(jìn)行著某個循環(huán),它接納著泅渡過災(zāi)劫的生靈,也孕育著嶄新的生命,然后再在許多年后將它們一同摧毀。
寒冷再次來臨,世界被冰雪覆蓋,許多陸地都沉入海中,整個世界像是一個巨大的冰室,看不到一絲生命存在的痕跡。
邵小黎冷得恨不得直接鉆入司命的衣服里。
臨走之前,她在這里刻下了“雪國”二字。
接著冰川消融。
這是被司命取名為“寂靜”的年代。
寂靜時代之后,山脈高高拱起,熔漿撞擊海水,滾滾的濃煙遮天蔽日,災(zāi)難重新雕塑著山川,世界像是陷入毀滅的浩劫,也像是接受嶄新的洗禮。
寧長久刻下了“劫灰”二字。
這一段歷史便被命名為“劫灰年代”。
他們一直向前走,然后見到了災(zāi)難的開始。
一顆星星劃破了天際。
再往前走,便是令寧長久都覺得嘆為觀止的時代了。
那是屬于太古蒼龍的時代。
無數(shù)的古龍穿行于世間。它們有的如巨蟒,生長鱗爪,有的如巨大的蜥蜴,覆著翼展極長的翅膀,它們纏繞在天然的神柱上,噴吐著龍息,每一個響鼻之間都是雷與火的摩擦。
它們是這個世界絕對的主宰。
只是它們遠(yuǎn)眺之時并不知道,這已是王國的日暮。
這是“蒼龍”年代。
他們越往前走,話就越少,滄海桑田的變化不僅重塑著世界,也無聲地改變著他們的道心。
司命哪怕早已見過這些,卻也難以抑制住所有的情愫。
之后他們又見證了許多生命的開始與湮滅。
世界的容貌不停地變幻,一切都在返本歸元,漸漸回到初始的時刻。
他們看到了第一條魚跳上了岸,那時候的生命還沒有生長出脊椎。而每一條弱小的,透明的魚,都有可能是未來橫行天地,咆哮世間的古龍。
明明這是世界的開始,可山脈和地勢卻越來越褶皺,就像是暮年的老人。
之后他們又淌過了海洋沉積的碎屑,一點(diǎn)點(diǎn)走向終極。
巨大的冰海世界劈面而來。
那是他們有史以來見過的最大的“雪國”,也是世界誕生以來的第一次雪國,這里沒有任何生命與植被,寂靜地就像是一顆龍卵的化石。
“就是這里了?!彼久p聲開口。
他們在不知不覺間,又走過了將近一個月。
對于邵小黎來說,這片冰河是寧長久離去前的無際長夜,而對于外面的等待者而,這便是他歸來前的漫漫黎明。
兩柄劍一同飛上蒼穹。
同行的三人向著冰海的盡頭掠去。
冰雪的世界消失,一切都這里切斷。他們像是來到了懸崖邊上。
這是整個世界的盡頭。
盡頭的平面向下跌落。
前方是噬人的黑暗,其中似漂浮著無數(shù)寂滅的星石,也像是傳說中神祇孕育的混沌黑海。
那里沒有一點(diǎn)光,冗長而寥廓的黑暗如此地令人絕望。
他們終于來到了這里。
“一個人回去的話,會害怕嗎?”寧長久自黑暗中收回視線,望向了紅裙的少女。
邵小黎揉了揉眼睛,道:“有老大在就不怕,沒老大了……也只好不怕?!?
寧長久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將靈力源源不斷地灌入她的身體,柔聲道:“我會來接你出去的,到時候小黎應(yīng)該真正長大了。”
“嗯,我們拉過鉤的,老大不許食啊?!鄙坌±鑿?qiáng)忍著淚水。
少小離家老大回。
老大終究是要回去的,這是第一次見面時,她就知道的事情。
而離家的她也要回去……他們是截然相反的道路啊。
送君千萬載,韶顏未曾改。
“開始吧?!彼久獾痛?,自傷春悲秋中回神,喚出了一只宛若月光凝成的小雀。那是日晷煉出的靈。
寧長久也喚出了金烏。
兩者極有默契地相融,于空中幻化成了完整的日晷的形狀,它們一同投入了黑暗的海洋里。
司命忽然回身,擁住了邵小黎。
紅裙子的少女也踮起了腳尖,她在司命的耳邊說了一句什么,接著捧住司命的臉,吻上了她嫣紅的唇,牙齒咬住粉嫩的唇瓣,許久之后才松開。
日晷沉入了黑暗的海。
接著混沌的世界沸騰了起來。
似是古代神話里盤古大神以斧開天,一束束耀目而燦爛的光芒照破了永恒的黑暗,其下似有鯤鵬拱起身體,即將刺破萬鈞的海水,展露出神話的身軀。
人類的悲歡離合,山海的滄桑變遷,所有的一切都在這史詩般的開篇里顯得渺小。
司命緩緩回身。
貫穿寰宇的光淹沒了她。
這是他們所見到,前所未有的光明。
寧長久心中的血脈于此刻奔騰咆哮,化作排空的怒浪,為眼前的一切鼓舞。
前方,混沌的黑暗里,一輪蒼紅的太陽緩緩升起。
這是歷史開始之前的第一場日出。
他們每個人都是見證者。
而神國沉寂了七百年的大門,也終于在此刻為他們敞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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