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長久不敢深想,他看著罪君,道:“神國之主高居于天,當憐愛世人,我們一戰(zhàn)之后,山河崩碎,萬物焉存?”
罪君不愛多:“這是無主之地,用來作為戰(zhàn)場,最合適不過。”
罪君身邊的雷電再次凝聚成長槍,審判的權柄化作了金色的實質,潑漿般覆蓋在了槍身上,他揮舞著長槍,天地之間,狂雷電閃,風暴交鳴,周圍的空氣就像一場悍然掀起的海嘯,紛紛向著寧長久所在的位置拍打了過去。
寧長久身形一動,銀白之劍攪入了雷暴之中。
方圓千萬里的雷電像是一場浩大的交響曲,它們狂奏著,化作了驚天波瀾,向著這里裹卷而來。
罪君的黑袍與夜融為一色,唯有電閃之時可以稍稍看清他衣袍漆黑而凌厲的線條,但這些雷電卻一道也落不到寧長久的身上,它們像是狂舞的蛇,對著一個虛無的影子噴吐毒液。
寧長久的身前,十字的交點閃現(xiàn),他的身影遁于其中,躲過了所有的閃擊,隨后他一劍劃破了時空的隔閡,毫無征兆地在罪君的背后出現(xiàn),銀白的劍光劈開了一道驚天的月弧,那個月弧像是一個巨大的空間,頃刻將罪君吞沒。
這是象征著時與空的領域。
寧長久想喘息片刻,守株待兔之時,他神色一凜,忽地看見一片黑羽悠悠飄墜。在他心道不妙之際,那片黑羽已與罪君對調了身體,而寧長久花費巨大力量所困囚的,不過是一枚微不足道的羽。
接著一點槍尖亮于身前。
寧長久沒有時間再展開交點,但他此刻同樣身具“玄甲”,在那槍尖臨近之時,他竟要和瘋子似地直接去用手借住。
巨大的雷光帶著審判的鋒芒在他們的掌心之間亮起,像是一面不停旋轉的旋渦,激射著璀璨的光。
寧長久忽然明白,他如今獲得權柄,只是擁有與罪君對等決戰(zhàn)的資格,事實上,權柄只是他們彼此手中的刀劍,而同等級的權柄之間不會一碰就碎,僅此而已。
這個世界上,無論是什么法術的施展都需要時間。
權柄亦是如此。
而神戰(zhàn)之中,每一息之間,兩人的劍足以對撞成百上千下,他不敢有絲毫的分神,對于權柄的運用,亦不敢有太高的頻率。
罪君同樣如此。
寧長久的權柄雖不完整,但對于罪君這類殺伐之力卻有著天然的克制,無論罪君的審判多么嚴厲,他都可以靠著交點擺脫既定的命運軌跡,甚至抹去自己過去的痕跡。
而他們真正的殺伐,便決于彼此的兵器之下。
這場震鑠古今的戰(zhàn)斗是整個世界的風暴之眼,在斷界城的世界,乃至于整個外界的歷史上,這樣的戰(zhàn)斗也幾乎聞所未聞。
這片天地用它咆哮般的音爆宣布著自己對于這兩股不合規(guī)矩力量的反抗。
原本的世界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峽谷,此刻,峽谷兩邊的石壁都開始朝著中間合攏過去,它將會不停地合攏,拱起高山,擠破冰川,直到將這兩個不合規(guī)矩的外來者擠成肉餅。
……
斷界城中,邵小黎從巷子中走出來,她能感覺到,身后像是有一只手,推著自己的后背在前行。
而整個斷界城,也像是放置在了光滑的冰面上,然后這個冰面微微下沉,斷界城便也朝著那個斜面滑了過去。
她扶著墻壁,望向了漆黑的夜空,她雖然無法看見,但她可以感覺到,那里有一場驚天動地的戰(zhàn)斗正在發(fā)生著。
她的眉目并不慌亂,反而顯現(xiàn)出了難得的靜氣,她只是默默地捏著拳頭,在心中替老大加油。
馱著夜除的血羽君也從黑暗中走了出來,他們一同來到了邵小黎的面前。
血羽君上下打量了邵小黎一番,嘖嘖稱奇道:“剛
來斷界城的時候,我就告訴寧大爺,你要是好好打扮一番,絕對會很漂亮,如今看來果然不假,甚至有幾分我們殿下的氣質了?!?
被說成與寧長久未婚妻有幾分神似,換做平時,邵小黎應是會高興的,但此刻她卻輕聲道:“我誰也不像,我就是小黎?!?
夜除看著她,微笑道:“小黎姑娘,你的老大確實一個了不起的人?!?
邵小黎道:“你也蠻厲害的,比司命要厲害些?!?
夜除微笑道:“看你們關在一起之時,不還有說有笑的么?”
邵小黎道:“我看得出,她心里的恨半點未消,她只是能隱忍,若她存心報復,我現(xiàn)在應該已是一具尸體了?!?
夜除卻搖頭道:“你恐怕不知,司命對于你,是動過收徒的念頭的?!?
“收徒?”這次輪到邵小黎詫異了。
夜除嗯了一聲,道:“我們畢竟在這個世界待了七百多年,神亦非草木,離開之際,總也想留下些什么,我留下了重歲,而司命則想留下你?!?
“為什么是我?”
“因為你生得漂亮,天賦又高,這兩點就足夠了。人都喜歡漂亮的東西。”夜除說道:“你身上的詛咒某種意義上也是司命下的,只是司命傳達給了斷界城,但斷界城選中了你。”
邵小黎知道自己的詛咒,她的詛咒古怪極了,簡而之就是睡覺的時候沒辦法穿衣服,否則她會覺得衣服想要殺死自己,從而陷入極度的恐慌里。
曾經邵小黎以為這是自己缺乏安全感的體現(xiàn)。
“她……她怎么這么無聊?”邵小黎有些生氣。
夜除微笑著問道:“那如果這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你愿意做她的弟子嗎?”
邵小黎認真地想了想,點頭道:“當然啊。畢竟她又尊貴又強大,哪怕是個壞女人,也不是不能接受,反正在遇到老大之前,我也沒想過做什么好人。嗯……別說是過去了,如果現(xiàn)在司命愿意不計前嫌饒過我的話,我現(xiàn)在就能給她磕頭拜師,當然,若是老大能護得住我就另說!”
夜除遙遙地看著遠方,道:“你的老大現(xiàn)在很厲害,比司命可要厲害多了?!?
“老大這么厲害了啊……那到時候就把司命抓過來當奴婢,天天伺候我們,要有一點不順心之處,就狠狠懲罰她?!鄙坌±枵f道。
夜除笑道:“你這態(tài)度轉變得也太快了些吧?”
邵小黎看著黑夜,雙手抓在胸前,喃喃地祈禱道:“老大一定要贏呀。”
整個斷界城緩緩地向著峽谷中滑了過去。
屹立百年不倒的城墻開始緩緩地傾塌。
……
司命的視角與他們的并不相同。
她極目遠眺,因為時間流速并不同步的原因,所有的畫面在她的眼中,實際上都是放快了數倍的。
撕裂天空的雷霆不停閃爍,如星辰般一閃即滅的十字交點也稍縱即逝?;煦缰罒o休止地翻滾著,渾濁的黑夜就像是噴吐著雷屑的海水,其中有兩艘巨舟不停地對撞,激起的空氣亂流足以掀起毀滅世界的風暴。
他們都沒有壓抑自己的力量。
罪君的審判像是世間最鋒利的長矛,長矛泛起的殺意充斥著所有的空間,它切割著世間的一切,無數次在寧長久的身上留下一道道堪稱致命的創(chuàng)口。而寧長久的權柄則更不講理,無論是多重的傷,他的身影在交點中閃滅之后,便會立刻重塑。
而時間與命運相交之后,便只能在身前畫成橫豎兩道,與身體平行的十字。它無法向前延伸,便也相當于閹割掉了自己的進攻力量,而寧長久雖可保證在權柄之力用盡前不死不滅,但他若想傷到罪君,便唯有靠著自己手中的修羅之劍。
他們肆意宣泄著自己的力量,就像是兩道毀天滅地的颶風,人們在看到颶風橫掃過天地的時候,根本無法想象它們竟也會有朝一日消亡。
但無論多強大的風暴,也總有停下的那一刻。
只是在它還未停下,對撞的權柄之力攪亂著整個天地。
漆黑的峽谷中熔巖火漿噴射,火蛇亂竄,逃亡般從地心中涌出;毒霧峽谷中的彩色霧靄被撕扯干凈,那些色彩斑斕的兇惡毒蟲失去了遮掩,竟一下變得膽小無比,向著石縫中瘋狂地逃竄,被碎巖壓得漿汁噴濺;冰原上雪象像是遷徙的牛群,震得大地動蕩,另一片冰川裂谷之間,對撞的冰塊擠成了巨大的山,鯨龍狂暴地沖出海面,擱淺在厚重的冰層上,鯰魚般搖動著不可思議的巨大身軀……
整個世界都像是失控的傀儡,在進行一場行尸走肉般搖晃的詭異舞蹈。
寧長久所要做的,是在權柄之力消耗干凈時,對罪君造成無法逆轉的傷害,而罪君所要做的,則是一刀直接將寧長久斃命,使得他“無限”的權柄不能繼續(xù)發(fā)揮作用。
白銀的劍與雷電的矛像是兩條于烏云中扭打的巨龍,它們撕扯著彼此的鱗片和血肉,要徒手挖開對方的心臟。
寧長久肆無忌憚地使用著自己所有最強的招式。無限可以幫助他恢復所有的境界和力量。唯獨權柄之力的消耗不可逆轉,只能自然地恢復。
這與巨人無法舉起自己是一個道理。
寧長久最接近死亡的一次,便是罪君以百丈雷霆壓上自己的心口,將他直接撞入了破碎冰川的海床上,接著整片海水隨之沸騰,冰川涌裂間,他被不知多重的海水和那雷霆之力壓得險些內臟盡碎。
而寧長久也以白銀鑄成的劍斬得罪君肩胛骨處破裂,神輝凋零。他無視身體的反噬,連出了數十劍天諭劍經的必殺之招,將罪君一連逼退了數千丈。
這樣的戰(zhàn)斗不停地發(fā)生著。
雷聲漸漸寂滅。
“凡人縱然得到了神明的力量,也無法蛹蛻成蝶,飛上青霄?!弊锞O铝松硇危鋈焕淅涞卣f道。
世界短暫地安靜,寧長久與罪君似回到了最初。
罪君的身上有著許多緩緩愈合的巨大傷口,而寧長久白衣無暇,只是他身上的神輝已經變得極淡。
這場戰(zhàn)斗已經接近尾聲。
“你身上的秘密比我想象中更多?!弊锞粗?,伸出了手。
寧長久還想反抗,但他瞳孔中的金霧卻倏然破散,兩道鮮血從他的眼眸中淌了出來。
他的眼前忽然一片漆黑。
在他瞳孔中光線破滅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神明最真實的模樣。
罪君撕去了黑袍,露出了他神話中的模樣。
凡人豈可窺見神明?
……
……
(感謝堂主有bug呀再次打賞的舵主??!感謝盟主大大雪晶凌打賞的舵主??!感謝兩位大大的打賞,謝謝支持與喜愛?。?
(上次角色投票結果出來了,神國中的角色很遺憾都未能進入前二十,官方立繪和番外都木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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