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們都暫時壓下了心中的仇恨與芥蒂，開始一同鉆研逃出去的辦法。

司命身為過去的神官，見多識廣，她被釘囚于十字架上，對于這種這樣的囚籠也有著自己的，更為深刻的理解。

“你再砍一劍試試？”司命說道。

邵小黎應(yīng)了一聲，鉚足了勁，劍落了上去。

鳴聲不絕。

司命輕輕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她認(rèn)真地看著在劍鋒下振動的金色囚籠，眉尖微微靠近。

“劍給我?！彼久鋈徽f。

邵小黎心中還有隱憂，卻也遞了過去。

司命接過了劍，對著囚籠斬了過去。

劍與囚籠對撞的部位，產(chǎn)生了與先前邵小黎出劍時截然不同的反應(yīng)，一圈圈金色的漣漪肉眼可見地漾了起來。

“咦？”司命疑惑著再斬出了一劍。

又是相同泛起的漣漪。

她將劍遞還給了邵小黎，嘆息道：“別白費力氣了，這應(yīng)該就是法則之力衍成的，以我們?nèi)缃竦牧α?，斷不破，斬不滅。?

邵小黎知道如今事關(guān)所有人的生死，司命也不至于這個時候騙自己。

她失望地垂下了頭，更喪氣了些。

隨著她的喪氣，少女的眼中，這個囚籠好像更粗了幾分。

邵小黎察覺到了這個改變，道：“本來就斬不斷，這破鐵籠子還繼續(xù)變粗，讓不讓人活了？”

“變粗？”司命疑惑道：“你在說什么胡話？”

邵小黎以為司命在故意耍自己，有些生氣，她將手伸到了那囚籠上，拇指食指一箍，然后輕輕松手，竭力保持著那個大小，放到司命的面前，質(zhì)問道：“這么粗你還不滿意嗎？”

司命看著她的比劃，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接著她很快想明白了，道：“這座囚籠在你眼中是什么顏色的？”

邵小黎理所當(dāng)然道：“金色啊?！?

司命幽幽道：“在我眼里，它是白色的?！?

……

“白色？它怎么能是白色的呢？”邵小黎很生氣，覺得司命一定是想擾亂自己的心，若不是先前她們拉個鉤，她都想狠狠懲罰一下她了。

司命嘆息道：“它在你的眼中是金色的，說明你的道心并無太大阻礙，沒有被迷惑，而我的心境則籠罩著一片巨大的陰影，我的陰影是白色的……一個穿著白色衣服的女人?！?

邵小黎想起了先前夜除激她的一番話，忍不住多看了司命幾眼，怎么也想象不出比這更美的人該是多漂亮，這世界上，恐怕也只有老大的兩個妻子可以壓她一籌了吧。

雖然她也不曾見過她們，但話一定是要這么說的。

邵小黎將信將疑道：“你是認(rèn)真的？”

司命點頭道：“我沒有必要騙你?！?

“料你也不敢……”邵小黎嘟囔了一句，然后問道：“那該

怎么做呀？”

司命道：“你們這方世界的人可能不了解，外面的世界，在這個世界的最高境界之上，還有一個紫庭境，破入紫庭境則需經(jīng)歷一個心魔劫，這囚籠雖無至極衍生的心魔，但某種意義上，與之相差無幾。”

邵小黎并不笨，很快明白了過來：“你的意思是我要戰(zhàn)勝自己的內(nèi)心？怎么聽起來這么邪乎？”

司命搖頭嘆息道：“其實我不應(yīng)該與你說這些的，若你心無旁騖，無雜念，無敬畏，說不定可以直接將其斬破，而我將心牢道破，某種意義上也是給你多添了一面心障?！?

邵小黎說道：“那我不相信不就行了？”

司命啞然失笑，沒想到這個小姑娘的心竟比自己想象中還大。

邵小黎喪氣道：“沒想到折騰了這么久，最后又回到……真氣人了。”

話語間，邵小黎的眼中，那金色的籠框又粗了幾分，邵小黎倒吸了一口冷氣，下意識伸手握住了鐵框，希望靠著雙手抑制它繼續(xù)變粗。

司命看著邵小黎，認(rèn)真道：“若你能靠著自己使出那一劍，興許有機會走出去?！?

邵小黎輕輕點頭：“我試試看?！?

邵小黎回憶起寧長久傳授給自己的東西，體內(nèi)靈氣流轉(zhuǎn)，人與劍以一個怪異的姿勢協(xié)調(diào)著刺出。她連續(xù)嘗試了數(shù)十劍，皆不得其法。靈力倒是急劇耗損，難以為繼。

司命立在她的身后，雙手環(huán)胸，看著邵小黎一劍更比一劍不像話的出招，眼睫垂下，幽幽嘆息。

邵小黎聽到她的嘆息聲，惱道：“你這么厲害，不如你來試試？”

司命搖頭道：“我的道心陰影七百年前的我都斬不滅，更何況現(xiàn)在？”

邵小黎露出了鄙夷之色。

又連試了數(shù)劍之后，邵小黎也沒了力氣，她拄著劍立在一邊，擦著額角的汗水，神色失落。

司命淡淡地看著她，竟開始閑聊起來：“其實你打扮起來也是個大美人，平日里不化妝就罷了，為何頭也不梳？”

邵小黎白了她一眼，道：“你懂什么？娘親很小的時候就告訴我，紅顏薄命。所以我只想做丑姑娘，不想做什么紅顏，這次要不是老大的任務(wù)，我才懶得化妝打扮呢。”

“紅顏薄命么？”司命以為她過去只是憊懶，倒是沒想到這個答案。

“是啊，你看，我才變漂亮點，就被關(guān)在這里了，你也是，你長得這么漂亮，下場也……”邵小黎想著如今她們好歹是脆弱的盟友，便也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司命不以為意道：“我活了一千多年了，不算短了?！?

邵小黎更傷心了，“可我才十七歲呀?！?

司命問道：“你喜歡寧長久么？”

邵小黎斬釘截鐵道：“我和老大永遠(yuǎn)是好兄弟?！?

司命微笑道：“如果我們馬上就要死了，你有機會和寧長久說最后一句話，你還會這么說么？”

邵小黎轉(zhuǎn)移話題道：“要是我們再廢話下去，老大就真的活不成了！”

說著，她再次拿起了劍，如伐木一般向著囚籠斬去。

司命看著她的劍，自顧自問道：“你一生中最痛恨的事情是什么？”

邵小黎想起了娘親第一次告訴自己，她并非王族后裔，而是私生女的時候。

但她沒有回話。

司命沒有等她回答，而是繼續(xù)慢悠悠地問道：“你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候又是什么時候？”

那襲白衣從時淵的光幕中走出來的時候。

司命又問：“那最孤獨的時候呢？”

那襲白衣走出時淵之后，與自己擦身而過，繼續(xù)遠(yuǎn)去的時候。

“最寂寞的時候？”

“最暢快的時候？”

“最得意的時候？”

司命一個接著一個地發(fā)問。

邵小黎的腦海中，一幕幕畫面交替著閃過，攪得她都無法專心出劍了。

她生氣道：“我才十七歲啊，你怎么好像在給我寫生平似的！”

話雖如此，每次司命問一個問題，那囚籠倒好像真變細(xì)了一些。

但依然不夠，遠(yuǎn)遠(yuǎn)不夠。

“最難以忘懷的時候呢？”

邵小黎不屑地笑了笑，想著這個問題有什么好回答的，肯定是和老大在一起的時候啊……

不！

不對！

邵小黎忽然睜大了眼，她心中閃過的第一幕畫面竟不是這個。

她想到的卻是當(dāng)日夜除給自己測算命運時的畫面。

當(dāng)時塔的最尖端，拱形的圖卷上面，展現(xiàn)著一幅獨屬于自己的星圖。

“你不是王族的女兒?！?

這是他當(dāng)時的第一句話，宛若霹靂。

當(dāng)讓她印象更深的，是后面的話語。

“你生時有白猿星，玉兔星為伴星，此為彗星?！?

這個的慧，是智慧的慧。

那時候，她才真正篤定，自己不是什么笨丫頭，因為娘親與她說過，慧極必傷，所以她這些年一直在騙自己，以至于險些將自己騙了過去。

司命微微挑眉。

她發(fā)現(xiàn)邵小黎的身側(cè)，懸起了兩道瑩白的光點。

那是虛擬的白猿星與玉兔星，它們繞著邵小黎為中心旋轉(zhuǎn)，仿佛她是世界的中央。

“又有洛神星居于正位！”

這是夜除當(dāng)時的后半句話。

邵小黎的身前，一道虛無縹緲的仙氣裊娜而起，隱約勾勒成人形。好似神女出于洛水，一瞥驚鴻。

洛神星居于正位。

因為娘親與她說過，紅顏薄命，所以她一直在逃避所謂的“紅顏”。

但夜除所敘述的命里，這從來不是她能左右或者逃避的事情。

白猿，玉兔，洛神。

三道星宿各歸于其位。

福至心靈。

邵小黎隨著本心揮出了一劍，那一劍不是天諭劍經(jīng)的劍招，也不是寧長久所教的任何一劍。

劍撞上囚籠。

鐵劍破碎，囚籠也隨之破碎。

她的身體不堪重負(fù)，隨著這一劍的慣性，也跌了出去，跪坐在地上，神色茫然。

“可以了?！辈贿h(yuǎn)處的黑暗里，夜除收回了手指，說了一句，隨后面帶微笑，與血羽君一道退回到了黑暗深處。

司命走到了她的身后。

她伸出了手，對準(zhǔn)了她的脖頸。

“你要殺我？”邵小黎問道。

司命如鉤的手指忽地軟化，她微笑著理了理自己的裙袂，道：“走吧。”

“去哪里？”邵小黎問。

“星靈殿。”

“我不去。”邵小黎執(zhí)拗道：“那是你的地盤。”

“呵，確實變聰明了?！彼久嗔巳嗨哪X袋，柔聲道：“那你在這里等我，不許亂跑?！?

“好?！鄙坌±璐饝?yīng)道。

司命走入了星靈殿中。

這是她唯一的心安之處，她久違地坐上了那根晷針上，如秋千上的少女。

日晷不愧為鎮(zhèn)國神物，極短的時間內(nèi)，她的傷勢，境界與權(quán)柄都得到了治愈。

她下了晷針，走下臺階，一路上褪去了白裙與單薄的襯里，赤著身子走入燭光晃動的銀白池水中，玉影婀娜。

漣漣水光擁著她曼妙的影。

沐浴之后，她再未著任何內(nèi)裳，只披了一件黑色的斗篷便走出殿外。

斗篷遮住了她的容顏與發(fā)。

她環(huán)視四周，發(fā)現(xiàn)邵小黎已不見了蹤影。

“確實機靈了……跑得真快，免去了一頓揍?！彼久行┻z憾道：“回來再收拾你?！?

說著，她望向了北方，接著她的身影也向著那里掠了過去。

“希望你還沒死?！彼卣f。

……

……

（感謝盟主大大季嬋溪打賞的舵主！感謝舵主離心語打賞的大俠！感謝舵主有bug呀打賞的舵主！謝謝三位大大的支持與喜愛??！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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