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嫁嫁御劍落在了清冷的云臺上,寒霧繚繞的云臺間,忽而飄起了雪,舉目望去,天空是蒼茫無際的白,風聲攪動,似有素鱗亂舞,卷下霜雪無數(shù)。
陸嫁嫁彈劍出鞘,清冽的劍鳴聲中,腰間木鞘已空,一泓碧泉橫穿天際。
她意念集中,嘩得一下?lián)]出衣袖,手握劍柄,左手雙指抹過劍身,明亮如鏡的劍身上,眉目冷徹,她揮劍一斬。
天諭劍經(jīng)上半卷中的劍法一道道斬出。
有白虹貫日、大河入瀆、墨雨翻盆殺意最壯闊決絕的三劍,亦有云崖石刻、閑落桂子、敲月問仙這清寒無雙的三劍,其余砂雪、白綾、鏡花、秋妝等承接之劍也一一遞轉(zhuǎn)而出。
山崖之間,劍氣縱橫披靡,萬古如常的山石上,展露出一道又一道細密的劍痕,雜亂無章地落著,如山崖上一個接著一個的摩崖小字。
云臺之上,劍氣沖天,雪花倒卷。
陸嫁嫁纖腰束帶,修長窈窕的身影在其間飄忽不定。
崖邊紅梅初開,而她的姿影更勝過臘梅白雪。
那劍起初氣勢極高,壯闊磅礴,大開大闔,而劍至最后,則似閣樓中伊人起劍,載歌載舞。
陸嫁嫁丹唇皓齒,膚色如雪,云層間透出的天光覆上面頰,映得耳
垂晶瑩剔透。
劍歸于無聲。
風雪彌合。
陸嫁嫁卻幽幽嘆息,劍尖輕輕劃過身邊,入鞘。
她默然立著,看著漸漸消散于天地的劍氣,神色茫然,方才那些劍招,大都是在重復一往無前的殺伐之招,而招式盡頭,她轉(zhuǎn)而輕柔,如歌女舞袖。
那并不是她心中忽有柔情,只是她一鼓作氣的靈力,在第五劍之后,便到了盡頭,后背兩處攪爛的竅穴已負荷到了極致,化作錐心般的刺痛,于是最后兩劍便只能柔若清風,看似美麗,其間痛苦唯有自知。
天諭劍經(jīng)上半卷的六道主劍與四道輔劍,草草收尾。
之前寧長久與寧小齡救下她時,寧長久問她若是此身境界再難寸進,她該如何?
當時的豪壯語如今落到實處,她只感覺到深深的無力。
今天她二十四歲,哪怕不是修行者里,也是很年輕的……
是啊,我才二十四歲啊。
陸嫁嫁輕輕嘆息,舉目茫然,之后的百年光陰,若始終要在長命境徘徊飄搖,她要如何才能捱過呢?
天窟峰上,星石寂寥。
陸嫁嫁負劍身后,背對著滿山新雪,走入了劍堂之中。
……
夜深了。
寧長久席地而坐,身前點著一盞銅燈。
他盤膝而坐,盯著那一粒燈火,雙眸之中倒映出了火苗的光彩。
上一世的今天,他不知道是一個怎么樣的夜晚,那時他應該已是推掉了那封婚書,境界也已邁入了紫庭境。
若是那時讓他遇到趙襄兒,以他們的境界差距,看她丫頭還敢不敢在自己面前叫囂退婚。
只是如今物是人非。
他還未入玄啊。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先前,他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迷茫了許久,卻一直沒有真正邁出那起始的一步。
上一世的修行始終似騰云駕霧,如今身在凡塵,所以他不愿甚至沒有想過腳踏實地。
直到今日,他才想明白,原來一切,真的推倒重來了。
那些記憶雖在,但不可觀中已沒有了那關(guān)門弟子,自己的人生軌跡也已是嶄新的圖卷。
“便從今夜開始吧……”
寧長久氣息稍沉,他盯著那跳動的火苗,死寂的心湖之中,似竄入了一粒火星,轉(zhuǎn)而焰火焚燒,漸漸明亮。
他暫時找不到那柄銳利無雙的刀。
但既然他確定石頭之下是美玉,那即使流水千年,也終究是可以洗去那層塵沙的。
窗外,大雪如白鱗滿天,蕭蕭肅肅。
這個平常的雪夜里,這一世的寧長久,正式邁入修道之路。
……
……
(四更……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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