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長久笑了笑,沒有作答。
沒走太遠(yuǎn),一間院門儼然出現(xiàn)在視野里,那院門古舊端正,匾額上書有敦正的“文章神來”四字,院門旁深棕色的立柱老舊,滿是水漬般的蒼老深色。
寧小齡看了一眼,道:“這是我讀書的地方?!?
寧長久輕輕點(diǎn)頭:“文章兩字筆畫端正一絲不茍,‘神’字清新俊逸尤為神妙,是個(gè)好地方。”
寧小齡聞,這才滿意了些,輕輕點(diǎn)頭:“那是自然。”
眼看寧長久也沒有要進(jìn)去的意思,她便帶著他繼續(xù)向前走。
繞過了兩條彎彎的街道,清寒的雪色里,忽有歌聲飄來,清清渺渺,每一節(jié)音色都似依附著雪花,紛紛揚(yáng)揚(yáng)地飄墜著,那歌聲契合著木琴聲,絲絲入扣,依稀間便可以想象出漆黑的梅花焦尾琴上,纖白玉指素素勾彈的模樣。
寧小齡也緩了腳步,視線順著歌聲的位置望去,便可見一座八面玲瓏的高樓,樓中燈火通明,隱有女子起伏的魅影。
而高樓之下,幾株春樹花蕊半萎,擁雪而立,卻顯得寂寥孤單。
“胭脂軒,
錦繡園,
梨樹堆雪桃花漫。
看今夜小樓燈宴,
盡是良辰美眷。
青絲綰,
容妝換,
裁取煙霞繞肘彎。
何必羨羽衣卿相?
我自列仙班。
蓮花冠,
白玉簪,
錦瑟煙華無需算。
待子時(shí)天懸玉蟾,
再上白云觀……”
……
“待子時(shí)天懸玉蟾,再上白云觀……”寧長久輕聲呢喃,似想到了什么,目光悠悠上移,卻唯有層云飄雪,不見嬋娟,他問:“這首詞叫什么名字?
”
寧小齡待那琴聲漸細(xì),才開口答道:“人間客,相傳是一位風(fēng)流公子醉眠歌樓七日,最后酒醒開口,眾人才知是位女子,那女子自稱世外仙人,揮筆落詞,踏云奔月去?!?
寧長久點(diǎn)頭道:“不是此間客,早晚夢(mèng)醒。”
寧小齡不為所動(dòng),自顧自道:“這是水月胭脂樓,那些士子讀書人最愛的去處,里面一個(gè)叫詩妍的花魁尤其出名,據(jù)說生得天香國色,剛才那一曲便應(yīng)是她妙手彈奏的,不過尋常人可見不到,要不本小姐帶你去見見世面?”
寧長久聲音很輕,似是不愿打斷那悠遠(yuǎn)未絕的琴音,“不必了,聽琴曲歌詞便勝似見人,就這樣吧,我有些餓了?!?
寧小齡撫著小腹,脫口而出道:“我?guī)闳コ远垢婧痛壕?,管飽?!?
寧長久靜靜地看著她,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
寧小齡微怔,似是意識(shí)到自己說錯(cuò)了什么,立刻道:“我是平日里山珍海味吃膩了,嘗點(diǎn)清湯掛面有什么不好,夫子常說……”
“好了?!睂庨L久揉了揉她的腦袋,打斷了她的話,道:“走,小小姐帶我吃豆腐面和春卷?!?
寧小齡偷偷翻了個(gè)白眼。
兩人落座,很快,兩碗熱氣騰騰的面湯盛了上來,豆腐拌在面里,上面浮著很極淡的油水和幾粒綠油油的蔥花。
寧小齡拿起筷子,輕輕地?cái)嚢柚鏈瑹狎v騰的白氣熏到她的臉上,那淡雅的妝容似是微微化開了。
寧小齡忽然壓低聲音說:“這里的老板人很好的,我每次來都會(huì)在面底埋半顆蛋?!?
說著,她用筷子將那半顆蛋叉了出來,炫耀了一下,又四下望了望,重新將它浸入了湯水里,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
寧長久跟著嘗了一口,豆腐有些寡淡,湯又有些咸,他想起了記憶里觀中大師姐做的飯菜和二師兄有苦難的臉,不禁笑了起來。
寧小齡看到他笑得開心,自己便有些不開心,問道:“你在笑什么呢?”
寧長久微笑道:“小小姐真是個(gè)好人?!?
寧小齡看了他一會(huì),道:“這是十里街坊都知道的事情,現(xiàn)在又多了你一個(gè)外鄉(xiāng)人?!?
寧長久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外鄉(xiāng)的?”
寧小齡道:“你的衣著打扮便不像這里的,這里現(xiàn)在歸榮國管,自從那里的官接手之后,爹爹說風(fēng)土人情和幾年前大不一樣了。”
寧長久嗯了一聲:“這樣啊。”
寧小齡將那半個(gè)雞蛋送入口中,咬了一口,又塞回了湯里,聲音微微含糊道:“你這外鄉(xiāng)人,可真是奇怪?!?
寧長久只是微笑,過了一會(huì),他喝完了最后一口湯,神色溫和道:“多謝小小姐款待?!?
寧小齡比他吃得還快一些,那湯有些咸,她卻也都喝了下去。
寧長久伸手想去拿那春卷,寧小齡用筷子的另一端按住了他的手指,搖頭道:“這可不是給你的。我隨行的兩個(gè)侍女還餓著呢?!?
寧長久向著旁邊望去,輕聲嘆息:“可她們好像不見了。”
寧小齡一驚,向著一旁望去,那兩個(gè)侍女果真沒了蹤影,她皺起眉頭,氣鼓鼓道:“回去后一定讓爹爹狠狠責(zé)罰她們!”
寧長久輕聲道:“小齡……”
“嗯?”被這么叫,她有些不習(xí)慣,她看著他,等待他繼續(xù)說下去,但寧長久也只是靜靜地看著她,沒有下文。
寧小齡覺得有些不對(duì)勁,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忽然驚叫出聲。
那一身彩鳳繚繞的錦衣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身舊舊的夾襖,她臉上的妝容也似被那水氣化開,變得稚嫩樸素,那白嫩的手指上,隱隱還有冬日寒冷時(shí)皸裂的痕跡,她倉皇起身,踉蹌后退,碰到了長條木椅子后,跌坐在了地上。
寧長久起身,向著她走了過去。
寧小齡瞪大眼睛,一臉驚恐地望著他,厲聲道:“你這妖人到底試了施了什么幻術(shù),快把我變回去……你別過來,來人吶,我要去報(bào)官……”
說話間,她望向了四周,四周的食客們也正看著他,他們表情各異,似冷漠也似悲憫。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guī)愎溥@里,還好吃好喝地招待你,你怎的這般白眼狼?早知道應(yīng)該聽爹爹的話的……”寧小齡揉著眼睛,霧氣氤氳:“你快把我變回去呀!”
寧長久從袖中取出了幾枚銅幣放在桌角,然后走到了少女的身邊,蹲下身子,平視著她,寧小齡對(duì)他胡亂揮著拳,打在了她的衣服上。
“別鬧了。”寧長久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語調(diào)平和道:“小師妹,我?guī)慊丶??!?
……
……
(今日更新早些。詞是自己寫的,水平有限,讀者朋友們多擔(dān)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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