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毫厘之差間,白衣女子先一步入城。
老狐轟然撞上城墻,卻被硬生生震開。
他猛然想起,自己已然吞下了那本代表著一城之運的古卷,這座皇城此刻誰都能破,唯有他破不得,若是強行破城,所遭的反噬便是百倍千倍。
他于城門口停下,看著那白衣女子身形消失的位置,非但不覺憤怒,更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才有些意思?!?
“大仙大仙大仙?!?
老狐聽見背后翅膀扇動的聲響,回頭望去。
只見一只小鷹大小的鳥雀正銜著一把古傘,撲棱著翅膀艱難地維持在半空,以心神喊著自己。
老狐眉頭皺起,他自然認得這柄傘,只是沒有想到會這么容易得到。
“趙襄兒讓你給我的?”
那朱紅小隼連連道:“是殿下讓我轉(zhuǎn)交給大仙的?!?
老狐一抬手,那傘飛至它的身前,他以妖力排查了一番,確認沒有異樣之后才將傘囫圇吞下。
地宮之中再斷一鎖,三魂歸一,老狐身后,隱隱浮現(xiàn)出三條虛幻的巨尾。
“這傘代表的竟是趙國蒼生?”老狐吞入傘后,發(fā)現(xiàn)那皇城對于自己,竟沒有隔閡,仿佛自己便是一個久居于此的趙人。
只是現(xiàn)在,哪怕他殺死一個趙國最普通的人,也會遭到反噬,因為這傘守的便是趙國蒼生。
“不可毀城,不可殺人?”老狐笑道:“小丫頭算計精明,莫非真是要成圣人種子?”
不過這些只是暫時的,待他將這幾件護城寶物徹底煉化,這些限制便都將不復(fù)存在。
老狐心意稍動,望向那妖雀,問:“你是趙國的妖雀?”
那血羽君在老狐的笑容里,感受到了一股極為致命的殺意,它連忙道:“我跟隨殿下在趙國生活了數(shù)十年,自然算是趙國的……信鴿。況且殿下答應(yīng)過我,你見了我不會殺我。”
“哦?”老狐又看了它一眼,眸子中顏色陡然加深,片刻后,他輕笑一聲:“原來如此。當(dāng)年我與那仙人戰(zhàn)與南州,鮮血灑遍四野,飲過的妖獸很多,能活下來的基本沒有,你能活至今日,也算是我的弟子,我不殺你?!?
那血羽君立刻明白過來,心神顫抖,“原來我當(dāng)年飲的,便是前輩之血?”
老狐妖輕輕點頭,對著它點了一指,然后向著城中走去,道:“我雖不殺你,但作為我的弟子,以后絕不可再寄他人籬下,如此蠅營狗茍地活著了?!?
血羽君感覺那如跗骨之蛆般的禁制已已然不知所蹤,它心中狂喜,匍匐在地,身體激動得顫抖:“晚輩唯前輩馬首是瞻?!?
……
……
風(fēng)雨入城。
一道無人的窄巷里,墻上忽然浮現(xiàn)出淡淡的影子,一道極細的劍影破雨水而至,白衣女子踉蹌摔倒地面上,她微微解開面具,地面的積水里,鮮血很快地溢開。
那柄劍也已是強弩之末,靈氣全失一般墜在身邊。
女子艱難地伸出手指搭上劍柄,雨水將她的劍裳全部打濕,其間傷勢未止,破碎的衣袍劍隱約可見被妖氣撕碎的血肉。
每一滴秋雨打在背上都像是擂鼓,一點一點將她好不容易掙扎起的身體砸回地面。
女子趴在地上,不停地咳嗽著,她竭力地握著劍柄,要將自己的身體支起。
幸好那狐妖沒能立刻入城追殺。
她強換了幾口真氣,想要回那青花小轎中靜養(yǎng),但是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與青花小轎的聯(lián)系被什么東西斬斷了。
“難道皇宮中出事了?”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她又咳出了一口鮮血,體內(nèi)壓制的內(nèi)傷一輪一輪地爆發(fā)起來,五臟六腑皆似有小刀剮過,痛的她四肢不停攣動,連很多基本的動作都難以維持。
女子沒走幾步,再次跌在地上。
皇城之中的鐘聲響了起來。
她劍心再次生出一絲警意,她知道,這意味著那老狐已經(jīng)入城。
她此刻無力遮掩自己的氣息,用不了太久便會被找到。
如今青花小轎的聯(lián)系被斬斷,皇宮難以回去,這般陌生皇城,她又能去哪里呢?
身后忽然有士兵列隊行進的聲音響起。
她強撐著最后一口氣讓自己站了起來,扶著墻壁,艱難地向前走著。
過了拐角處,士兵的聲音傳了過來:“這里有血跡,可能是叛軍逃來過,搜?!?
“陛下還活得好好的,我們做的這么絕,會不會太過令人寒心?”
“如今坐鎮(zhèn)皇宮的是殿下,只要她想坐,沒人能趕得下來,二十多天前,我們可是一同去圍宮的啊,這是滅族的死罪,我們現(xiàn)在能補一些便補一些,若殿下開恩,說不定還能保保家中老小?!?
“他們過去可是我們同僚!你可真下得去刀?”
“唉,若非迫不得已誰想同袍相殘?也不知什么時候是個頭啊,這國家,亡了也罷?!?
“噓……這話可別亂講。”
白衣女子靠著墻壁,聽著他們隱約傳來的聲響,也無力去分辨皇宮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驚變。
她下意識地沿著墻壁向前走去。
身后的腳步聲時遠時近,她滴下的血被大雨稀釋沖刷著,身體里僅有的火也被雨水澆冷澆滅。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忽然看見前面的院門似乎開著。
她再不多想什么,拖著重傷的身軀,一下撞進了那院子里。
……
屋子里,寧小齡托著腮,聽著師兄講了好幾個枯燥乏味的故事,若非外面時常傳來異常的響動,寧小齡恐怕早就倒頭睡著了。
現(xiàn)在,師兄又開始講一個被救狐妖修成人形報恩的故事。
寧小齡以食指抵掌心,打斷道:“師兄,你是怎么把這么無聊的故事講的這么津津有味的?”
寧長久微愣,失笑道:“這些都是我很喜歡的故事……真的那般無聊?”
寧小齡認真點頭:“很老套啊,再說了,狐貍可都是忘恩負義的種,怎么會報恩呢,不把那個讀書人的銀錢順勢偷了都算善良的了?!?
寧長久自嘲地笑了笑,道:“那我給你講一個窮酸少年遭未婚妻退婚的故事吧?!?
寧小齡鼻翼抽動,捂了捂耳朵,道:“我現(xiàn)在什么都不想聽,外面又是打雷又是爆炸的,我好害怕……不會是地底那個師兄說的妖怪逃出來了吧?”
寧長久道:“若真是如此,我們只能祈禱他不要找上門來了。”
寧小齡點點頭,自我安慰道:“我們雖是道士,但過去也只是幫著師父假惺惺地弄弄,應(yīng)該沒結(jié)什么仇家吧,無冤無仇,除非那妖怪嗜殺成性,要不然應(yīng)該沒事。對了,院子的門師兄記得關(guān)了……”
砰!
話音未落,屋門外忽然有撞擊聲響起。
那是有人撞動門扉發(fā)出的聲響。
兩人對視一眼。
寧長久沉默了一會,道:“去看看?”
寧小齡撿起身邊的傘給他丟了過去,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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