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老太太端坐在榻上,靖安長公主坐在一旁的圓凳上,香幾上青白釉雙耳三足香爐冒著裊裊青煙。
見他來了,老太太招了招手,“快過來。”
陸老太太看著自己最為疼愛的孫子,不由長嘆了一口氣,席上還掛在臉上的笑容現(xiàn)在是丁點不剩了。
幾番想開口,可話到了嘴邊,到頭來還是咽了下去。
“祖母要同我說甚?”
陸老太太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坐下?!?
少頃,先夸贊了一句,“以你的年紀(jì),能做到今日這個位置,祖母這心里,以你為傲?!?
陸宴苦笑。
得。
這樣的開場白,一聽便是有接下來。
果不其然,陸老太太緊接著又繼續(xù)道:“可祖宗還有句老話,男子應(yīng)先成家,再立業(yè)。秦洛那孩子你也見了,是極富才情的一位姑娘,模樣也沒得挑,我本有意讓他嫁你為妻,可方才問過才知道,人家屬意的是庭哥兒?!?
陸宴一笑,“這不是好事嗎?”
“是好事沒錯,可你就不想問問是為何?”
陸宴蹙眉道:“這有甚好問的,穿衣戴帽,各有所好?!?
靖安長公主在一旁瞪了他一眼。
“秦家是介意你常年流連于花街柳巷,風(fēng)流韻事傳的滿長安都是!”說到這,陸老太太就氣不打一處來,深吸一口氣道:“可你以前、以前可不是這樣!”
陸老太太知道她這孫子挑剔,她曾經(jīng)一度以為陸宴是要娶個仙子回來才肯罷休,誰知年紀(jì)一長,男人的這點劣根突然就拔地而起了。
居然在外頭養(yǎng)上歌姬了......
“宴哥兒,祖母知道,朝堂波詭云譎,京兆尹時常又要辦些得罪人的事,你身上膽子重,也需要放松,可那平康坊啊,終究不是什么好聽的好地方,史官多加一筆,敗的是你自己的名聲!”
陸宴揉了揉眉心,聽著這些話,心里頭不由想起了整日“招蜂引蝶”的那人。
為了保她的名聲,他的名聲可真是全毀。
不僅全毀,還容不得他辯駁。
他還是頭回嘗到了打掉牙往肚子里咽的滋味。
靖安長公主雙臂交疊于胸前,一句好話都不肯替他說,見他雙拳緊握,她眉梢微挑。
臉上明晃晃地寫著“活該”二字。
“你可聽進去了?”陸老夫人語重心長道。
陸宴喉結(jié)上下滑動,點了點頭。
見他如此,陸老太太從胸口拿出一個帕子,捂住嘴,輕咳了起來。
作為陸家子孫,他清楚的很,這是要打溫情牌了。
“咳咳?!标懤咸鲱^撫了撫胸口,隨后又顫巍巍地拿出了個藥瓶,抖了兩下,長公主遞了杯水過去。
陸宴低頭轉(zhuǎn)起了自己的白玉扳指。
還沒等陸老太太開口,陸宴忽然抬頭道:“孫兒不孝,事事勞祖母費心,既如此,兩個月后,我便把婚事定下來?!?
一聽這話,陸老太太險些沒被水嗆到。
“什么兩個月?”
正所謂一不做二不休,都說到這兒了,陸宴索性直接道:“我有了想娶的人?!?
陸老太太瞪了瞪眼睛,不可置信道,“是哪家的姑娘?”
“總治河防使家的三姑娘?!?
陸老太太挺直背,用指腹敲了敲太陽穴,用力想,使勁想,總治河防使.....總治河防使是哪位?
“靖安,這位總治河防使你可熟悉?”
靖安長公主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不止我熟悉,老太太您也熟悉,總治河防使的三姑娘,就是以前云陽侯府的三姑娘,沈甄。沈文祁前兩日任了河防使一職,眼下被派到豫東治水去了,等他回來,估計要兩個月?!?
陸老太太活了一輩子,什么沒見過,一聽靖安長公主這語氣,立馬聽出了些門道。
“此事......你知曉?”
靖安長公主與陸宴四目交匯,到底是點了頭。
出了嘉安堂,母子二人一同穿過懸廊,朝肅寧堂的方向走去,月兒高懸,樹枝冗長的陰影已經(jīng)伸展到腳下。
“母親近來若是得空,進宮一趟如何?”陸宴突然道。
他想娶沈甄,別人不用在乎,可陛下那兒,他瞞不住,也不能瞞。
靖安長公主腳步一頓,看著那雙一向薄涼的眼眸,輕聲道:“我已經(jīng)見過陛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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