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殊嫻是405體力最差的,最早敗下陣來,從跑變成走,走變成站在塑膠跑道外面看著。
沒一會兒,她身邊多了個崔佳人。
崔佳人兩只手撐著膝蓋,氣喘吁吁。
文殊嫻拍了拍她的肩膀,說:“人各有志,咱不跟她們比。”
崔佳人白她一眼,人各有志是這樣用的嗎?
兩位觀眾看著唐若遙和傅瑜君跑了一圈又一圈,齊頭并進,誰也沒有落后誰一步。
又一圈,唐、傅二人從兩人面前跑過,文殊嫻脖子從右擰到左,問道:“你說,她們倆誰能堅持到最后?”
崔佳人說:“唐唐吧,她都吃成那樣了?!?
文殊嫻打了個哈欠,道:“那我就猜老傅吧。”
兩人無所事事地打著賭,看到在遠處那半圈跑道上,一個身影停了下來,文殊嫻抻長了脖子:“是誰啊?”
崔佳人瞇了瞇眼:“看不清。”
晚上光線不好,她們倆身高相差無幾,隔著一段距離只有兩個黑乎乎的影子。
隨著僅剩的那道人影跑近,文殊嫻哈哈道:“我贏了!”
跑過來的是傅瑜君。
傅瑜君在她們倆面前停下來,說:“唐唐在接電話?!?
文殊嫻道:“她還帶手機了?”
傅瑜君點頭。
文殊嫻說:“出來跑這么會兒步,帶什么手機?!?
傅瑜君笑了笑。
文殊嫻心比鋼筋還粗,這會兒從她笑容里忽然就靈光一閃,道:“我知道了?!彼鸵慌拇笸?,“嗐!肯定跟對象打電話呢!”
傅瑜君笑意愈濃。
她可沒說。
***
秦意濃今夜有個通告要出席,在后臺等待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特別想聽聽唐若遙的聲音,就用關菡的手機給她打電話了。
看著里面的撥號記錄,秦意濃眼神深晦。
小兔崽子怎么還不問她要電話號碼?難道她就打算天天這樣通過關菡聯(lián)系嗎?她到底喜歡自己還是喜歡關菡?
秦意濃看了關菡一眼。
突然察覺到危險的關菡:“???”
秦意濃收回視線,點了撥通。
那邊響了幾聲方接起來,沒說話,只有急促的喘氣聲。
秦意濃神情微妙:“你在做什么?”
唐若遙又喘了幾聲,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在跑步……啊……”
秦意濃:“……”
跑步就跑步,你亂啊什么?
唐若遙腳步慢下來,跑到前頭去的傅瑜君疑惑回頭,唐若遙沖她揚了揚手機,傅瑜君獨自往前跑了。
唐若遙越走越偏,都快走到操場最角落的地方了,才停下腳步,在夜色和晚風中聽著對面女人的聲音。
秦意濃問:“你在哪兒跑步?”
唐若遙氣息仍然不穩(wěn),但不再喘得那么厲害,心臟咚咚跳,不知道是因為運動還是因為這個電話,她低了低眸,耳畔一縷沒扎緊的長發(fā)掉了下來,柔柔地垂在臉側。
“學校操場?!?
秦意濃皺眉。
那不是很多人?別人也聽到她那么喘了?
“你們……”女人沉吟了幾秒,道,“我給你買個跑步機吧?!痹谒奚峥偙仍诓賵鋈松?。
“宿舍放不下?!碧迫暨b說,嗓音里含一點幾不可察的笑意。
“那……”
“而且外面空間大,人也多,跑起來有動力。”
秦意濃腹誹:我還不知道人多?
“我們宿舍的都陪我一起出來啦?!碧迫暨b又說。
“你們宿舍都有誰?”
唐若遙微愣。
這是她第一次問起自己身邊的人,唐若遙心情跟著雀躍,積極回答道:“我們是四人間,除我以外還有三個人……”
巴拉巴拉了一堆,秦意濃耐心地聽著,時不時嗯聲。
唐若遙腳尖蹭著地,粉面含春,問道:“你在做什么?”
秦意濃站了起來,將手機正面朝下,朝外遞了遞。
唐若遙聽到了隱約的音樂聲,問:“是什么?”
秦意濃道:“一個晚會。”
唐若遙抿了抿嘴。
秦意濃默契地和她同樣選擇了沉默。
唐若遙敏銳地察覺到什么,她脫口道:“我會努力的?!?
關菡走過來,低聲提醒:“秦姐?!?
秦意濃順勢道:“我去忙,先掛了?!?
唐若遙原本沮喪的臉更生無可戀了,勉強打起精神道:“你去吧。”
秦意濃聽出她的低落,心里一軟,道:“你有什么想吃的嗎?我周末給你做?!?
唐若遙立即驚恐道:“不要!”
秦意濃:“???”
唐若遙結結巴巴地找補:“我我的意思是,現(xiàn)在離周末還早,我們到時候再說?!?
“行?!鼻匾鉂鉂M頭霧水地掛了電話。
唐若遙低著頭,沿塑膠跑道再次跑起來。
晚上回宿舍沖去一身的汗,唐若遙睡前躺在床上,刷了一圈秦意濃的超話,果然看到她今天出席通告的照片,她坐在受邀嘉賓席里,姿容華美,把周圍的一圈女星都襯得黯然失色,一枝獨秀。
再點進熱搜界面,關于秦意濃出席晚會的熱搜還掛在前十,點進去全是粉絲和路人在舔屏。鬼使神差的,唐若遙在搜索欄里輸入了自己的名字。
出來了《胭脂》官博的官宣,還有零星幾家媒體寥寥數(shù)語乏善可陳的爆料,女,1996年生,首都戲劇學院學生,一頁就能拉到底。
唐若遙撇了撇嘴,用小號發(fā)了條微博。
我與q小姐的日常:
秦意濃唐若遙秦意濃唐若遙秦意濃唐若遙秦意濃唐若遙,絕配!
她自己把自己逗笑了,臉頰蹭了蹭枕頭,彎著唇角睡去了。
她還不到二十歲,少年人哪曉得什么叫知難而退,什么叫天塹鴻溝,她只知道什么叫蠢蠢欲動,不撞南墻不死心。
第二天起床的唐若遙滿血復活,甚至愈發(fā)地充滿動力。
表演課她有一段爆發(fā)戲,和她對戲的是班上另一個男生,男生在對戲過程中被她的氣場鎮(zhèn)住,不自覺地往后退,背得流利的臺詞也打了個磕絆。
老師手背搭在自己額頭上,喊了停。
唐若遙保持著戲里的狀態(tài),眼睛通紅。
男生一臉羞愧。
趁著老師給男生指導的功夫,文殊嫻悄悄跑過來,對唐若遙豎了個大拇指,不吝夸獎道:“你太厲害了?!?
唐若遙說:“還差得遠。”
文殊嫻以為她在謙虛,拍拍她的肩膀道:“你現(xiàn)在是我們班一姐,甩我們一大條街,不要妄自菲薄。”
唐若遙默了默,聲音壓低:“你覺得我和秦意濃比起來怎么樣?”
文殊嫻險些撲通跪下。
這能比嗎?!
她委婉道:“就……有夢想誰都了不起?”
唐若遙微微笑了。
她擺手,用紙巾擦了擦額上沁出的細汗,目視前方道:“我的目標就是她,所以是真的差得遠?!?
秦意濃曾經(jīng)給唐若遙發(fā)了個劇本,暑假開機,唐若遙演過冷杰電影的女主,雖然還沒上映,但也初步打開了她在電影道路上的第一道門,她目前階段的所有精力都在準備新電影的試鏡。
角色本身和她的性格相差較大,是個外向開朗甚至有些任性的女孩子,唐若遙近來有意識地讓角色進入到自己的生活里。這是她在拍《胭脂》時隱約窺探到的方法,她燃燒自己的真實情感,對觀眾來說也就越發(fā)地打動人心。演員只有相信自己,才能讓觀眾相信她,謂之信念感。
唐若遙在此道上進境一日千里。
秦意濃不知道她是在入戲,只感覺小朋友日漸熱情,熱情到她有點招架不住。
“你回來了?!?
秦意濃剛進家門,便見一道身影從餐廳那邊撲過來,將她抱了個滿懷。如果不是玄關太窄,秦意濃懷疑她甚至想抱起自己轉兩圈。
關菡一時竟不知道眼睛要往哪里看。
秦意濃試探性推了推唐若遙的肩膀,沒推動,清了清嗓子道:“關菡?!?
關菡會意地轉身出去,帶上門。
房子里只剩下她們兩個人,唐若遙手臂越收越緊,秦意濃哭笑不得地說:“你先放開我?!?
唐若遙道:“不要。”
她這樣任性,秦意濃還真沒有法子治她。
秦意濃只得由她靜靜抱著,腦海里冒出一個念頭,聽說人只有對親近的人才會作出這樣的姿態(tài),所以意味著唐若遙喜歡她更多了一點嗎?多了多少?
秦意濃眼神不自覺地軟下來,抬起垂在身側的右手,輕輕地放在了唐若遙背上。
唐若遙察覺到她的回應,心臟怦然跳動,偏頭看著她瑩白的側臉,躍躍欲試。
臉頰傳來溫軟的觸感,還有點濕濕的,像清晨青草尖上的露水。
唐若遙一觸即離,連帶著松開了懷抱。
秦意濃指節(jié)不由自主地蜷了蜷,嗓子也發(fā)干。
她咽了咽喉嚨,腦子里紛亂駁雜,自己也不知道在說什么:“那個……你想吃什么?”
空氣里的粉紅泡泡嘩啦全碎了。
秦意濃看著唐若遙忽然垮下來的臉,目露疑惑:“怎么了?”
唐若遙悶悶地說:“不要再給我做好吃的了?!?
秦意濃心臟輕輕地咯噔一下,自己的廚藝已經(jīng)連她的胃都抓不住了嗎?
“為什么?”
唐若遙沒察覺女人聲線的緊繃,低著頭道:“你沒發(fā)現(xiàn)我……最近比以前圓了不少嗎?”
“沒。”
唐若遙抬頭瞪她。
秦意濃哈哈笑了,方才的陰云一掃而空,她說:“我真的沒覺得你胖,胖一點有肉,摸……”起來舒服。她咬了一下舌尖,將后面的話咽了回去。
唐若遙聽見了,自自語地嘀咕了句:“你又不摸?!?
她嘟囔的聲音不小,盡收入秦意濃耳中。
秦意濃偷著睨了眼,心中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波瀾不驚。
自己都明示了,秦意濃還是一點行動都沒有,唐若遙失望極了,垂頭說:“我回書房看劇本?!?
秦意濃:“……去吧?!?
秦意濃往臥榻里一窩,低頭看著自己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往下壓,直至握成拳頭,再展開,如此循環(huán)往復。她納悶地想:現(xiàn)在的小孩子怎么回事?都這么開放了嗎?
她正思索著,唐若遙大步走出來,殺氣騰騰,小臉板著,居高臨下地說:“你還欠我一頓飯?!?
秦意濃愣愣地應了聲:“好?!?
唐若遙緊抿薄唇,沒再說話,干脆利落地轉身往回走。
秦意濃在原地發(fā)了一會兒呆,忽然微微放大雙目,一拍臥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