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質(zhì)問,這么多年來已經(jīng)聽到過無數(shù)次了。江楓眠道:“我自然明白?!?
虞夫人冷笑道:“你是明白,但光是明白也沒什么用。這個魏嬰,真是一天不惹事渾身就不痛快!早知道還不如就叫他老實(shí)待在蓮花塢禁止出門。溫晁難道還真的敢把姑蘇藍(lán)氏和蘭陵金氏的兩個小公子怎么樣?就算敢怎么樣,那也是他們運(yùn)氣不好,輪得到你去逞英雄?”
在江楓眠面前,魏無羨總要給他夫人一些面子,一句也不頂,心道:“不敢把他們怎么樣?那可不一定。溫晁就沒什么不敢做的?!?
虞夫人道:“我把話放在這里了,你們等著看,他總有一天非給咱們家惹出大亂子不可!”
江楓眠起身道:“我們回去說話?!?
虞夫人道:“回去說什么?回哪里說?我就要在這里說。反正我問心無愧!江澄,你過來?!?
江澄夾在父親和母親中間,猶豫了片刻,站到母親身邊。虞夫人抓著他的雙肩,推給江楓眠看:“江宗主,有些話我是不得不說了。你好好看清楚,這個,才是你的親生兒子,蓮花塢未來的主人。就算你因?yàn)樗俏业纳木涂床粦T他,他還是姓江!——我就不信你不知道外邊那些人怎么傳的,說江宗主這么多年了還對某某散人癡心不改視故人之子為親子,都猜測魏嬰是不是就是你的……”
江楓眠喝道:“虞紫鳶!”
虞夫人也喝道:“江楓眠!你以為你聲音高點(diǎn)兒就怎么樣了嗎?!我還不清楚你!”
兩人出門理論去了,一路虞夫人的怒聲越發(fā)高漲,江楓眠也是強(qiáng)壓火氣與她爭辯。江澄怔怔地站在原地,半晌,看了一眼魏無羨,突然也扭頭走了出去。
魏無羨道:“江澄!”
江澄不應(yīng),匆匆數(shù)步已轉(zhuǎn)上了走廊。魏無羨只得滾下了床,拖著又酸又僵的身體追上去道:“江澄!江澄!”
江澄只顧埋頭往前走,魏無羨大怒,撲上去一把掐住他脖子:“聽到了還不應(yīng)!找打!”
江澄罵道:“滾回你床上躺著去!”
魏無羨道:“這可不行,咱們得把話說清楚!那些亂七八糟的鬼話你可千萬不能相信?!?
江澄冷冷地道:“哪些亂七八糟的鬼話?”
魏無羨道:“那些說出來都臟了人嘴的。我爹媽都是有名有姓的人,我見不得別人給我瞎落戶!”
他搭著江澄的肩,硬是把他拉到走廊邊的木欄上一起坐下,道:“咱們攤開了說,不要別別扭扭的心里藏著東西。你是江叔叔的親生兒子,未來的江家家主。江叔叔對你自然是要更嚴(yán)厲的?!?
江澄斜著眼睛看他。
魏無羨又道:“可我就不一樣,我是別人家的兒子,爹媽都是江叔叔的好朋友,他對我當(dāng)然要客氣一些。這個道理你肯定明白吧?”
江澄哼道:“他對我并不是嚴(yán)厲,只是不喜歡。”
魏無羨道:“哪有人不喜歡自己親生兒子的?你別瞎想了!那些嘴碎傳謠的我見一次打一次,打得他們媽都不認(rèn)識?!?
江澄道:“就是有。他不喜歡我阿娘,連帶也不喜歡我?!?
這一句,還真是難以反駁。
仙門世家皆知,虞三娘子與江楓眠是少時同修,十幾歲便認(rèn)識了。江楓眠性情溫雅,虞紫鳶則強(qiáng)勢冷厲,二人交集并不深,因此雖然門當(dāng)戶對,卻一直沒什么人把他們聯(lián)想作一對。后藏色散人出世,途徑云夢,偶與江楓眠結(jié)識交友,還一同夜獵過數(shù)次,彼此都較為欣賞對方。人人都猜測,藏色散人極有可能成為蓮花塢下一代的女主人。
誰知,不久,眉山虞氏忽然向云夢江氏提出了聯(lián)姻。
當(dāng)時的江家宗主對此頗感興趣,江楓眠則無此意。他并不喜虞紫鳶的品性為人,認(rèn)為二人并非良配,婉謝絕了數(shù)次。而眉山虞氏卻從多方入手,對當(dāng)時尚為年輕、根基亦不穩(wěn)的江楓眠強(qiáng)力施壓。不久,藏色散人與江楓眠身邊最忠心的家仆魏長澤結(jié)成道侶,江楓眠終于敗下陣來。
江虞二人雖然成親,卻成一對怨侶,常年分居,話不投機(jī)。除了家族勢力得到鞏固,也不知究竟還得到了什么。
云夢江氏立家先祖江遲乃是游俠出身,家風(fēng)崇舒朗磊落,坦蕩瀟灑,虞夫人的精氣神與之完全背道而馳。而江澄模樣和性子都隨母親,天生便不投江楓眠之好,從小諸般教導(dǎo),始終調(diào)不過來,是以江楓眠一直表現(xiàn)得似乎不是太青睞他。
江澄掀開魏無羨的手,站了起來,發(fā)泄道:“……我知道!我不是他喜歡的那種性格,不是他想要的繼承人。他覺得我不配做家主,不懂江家的家訓(xùn),半點(diǎn)沒有江家的風(fēng)骨。是!”
他揚(yáng)聲道:“你和藍(lán)忘機(jī)合力斬殺屠戮玄武,浴血奮戰(zhàn)!了不起!可是我呢?!”
他一拳砸在廊柱上,咬牙道:“……我也是奔波數(shù)日,精疲力竭,一刻都沒有休息過!”
魏無羨道:“家訓(xùn)算什么!有家訓(xùn)就一定要遵守嗎?你看姑蘇藍(lán)氏的家訓(xùn),三千多條,條條都要遵守,人還活不活了?”
他跳下木欄,道:“還有,做家主就一定要受家風(fēng)、從家訓(xùn)?云夢江氏歷代這么多位家主,我就不相信人人都是一個樣。就連姑蘇藍(lán)氏也出過藍(lán)翼這種異類,可誰敢否認(rèn)她的實(shí)力她的地位?論及藍(lán)家的仙門名士,誰能略過她、略過她的弦殺術(shù)?”
江澄默然不語,像是稍稍冷靜了些。
魏無羨重新搭上他的肩,道:“將來你做家主,我就做你的下屬,像你父親和我父親一樣。所以,閉嘴吧。誰說你不配做家主?誰都不能這么說,連你也不行。敢說就是找揍。”
江澄哼道:“就你現(xiàn)在這個樣?能揍誰?”說著他就在魏無羨心口拍了一把。那鐵烙烙出的傷口雖然已經(jīng)涂過藥、包扎過了,可冷不防被這么一拍,哪能不疼。魏無羨咆哮道:“江澄!??!死來?。?!”
江澄閃身躲過他的劈空一掌,喝道:“現(xiàn)在疼得要死,當(dāng)初為什么逞英雄!活該!給你長記性!”
魏無羨道:“我是逞英雄嗎!我也是迫不得已,動的比想的快!別跑了,饒你一條小命,問你個事!——我腰帶里塞著一個香囊袋子,空的,你看見沒?”
江澄道:“那個綿綿給你的?沒看見?!?
魏無羨叫一聲可惜,道:“下次再找她要個?!?
江澄皺眉道:“你又來了。你不會真的喜歡她吧?那丫頭長的是還可以,但是一看出身就不怎么樣。恐怕連門生都不是,像是個家奴之女?!?
魏無羨道:“家奴怎么了,我不也是家仆之子嗎。”
江澄道:“你跟她能比嗎?誰家的家仆像你這樣,主人還給你剝蓮子、熬湯喝,我都沒喝到!”
魏無羨道:“你叫師姐再熬。對了,之前說到藍(lán)湛。藍(lán)湛他沒留什么話給我嗎?他哥哥找到?jīng)]?家里情況怎么樣?”
江澄道:“你還指望他留話給你?不留一劍給你就不錯了。他回去了。藍(lán)曦臣還沒找到,都懷疑是逃跑了。藍(lán)啟仁忙得焦頭爛額?!?
魏無羨道:“藍(lán)家家主呢?怎么樣?”
江澄道:“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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