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喊道:“含光君,挖墳的來了!”
不必提醒,藍忘機只憑聽就知道異變突生,驀然不應,飛梭般挾著一股凌厲劍氣游走的避塵作出了回答。
此時情形,不容樂觀。那名掘墓人的劍上覆蓋有一層黑霧,劍光透不出來,在白霧里也隱蔽得很好。藍忘機的避塵劍光卻是擋也擋不住的。他在明,敵在暗,加上對手修為不低,還熟悉姑蘇藍氏的劍路。同樣是迷霧中盲打,他可以無所顧忌,藍忘機卻要留心不能誤傷己方,實在是大大不利。魏無羨聽到幾下劍刃中的之聲,脫口而出:“藍湛?你受傷了嗎?!”
遠處傳來輕輕一聲悶哼,似乎被傷到了要緊之處,這明顯不是藍忘機的聲音。
藍忘機道:“怎可能?!?
魏無羨笑道:“也是!”
那人似乎冷笑了一聲,挺劍再戰(zhàn)。避塵的光芒和仙劍相擊之聲越來越遠,魏無羨心知藍忘機不愿誤傷他們,刻意引開戰(zhàn)場,一定要擒住這個人,探個究竟。他去對付掘墓人,那剩下的自然是交給自己了。他轉過身,道:“吸進了粉末的人怎么樣?”
藍思追道:“他們有點站不住了!”
魏無羨道:“聚到中間來,報數(shù)。”
甚幸,解決了一波走尸,引開了一個掘墓人,沒有其他的東西再來騷擾了。那竹竿敲地的聲音也沒有出來搗亂。剩下的世家子弟們圍到一起,清點人數(shù),一個不少。魏無羨接過藍景儀,摸了摸他的額頭,有點燒。再摸吸入了走尸噴出的粉塵的其他幾名少年,也是如此。翻起他們的眼皮,道:“伸舌頭看看,啊?!?
藍景儀:“啊?!?
魏無羨:“嗯。恭喜,中尸毒了。”
金凌:“這有什么好恭喜的?!”
魏無羨道:“也是一種人生經(jīng)歷,老來談資?!?
中尸毒的原因,一般是被尸變者抓咬,或者傷口沾染到了尸變者的壞死血液。修仙者很少能讓走尸靠近身邊來抓咬的,很少中這種毒。眾人翻了翻乾坤袋里所攜帶的丹藥,恰恰沒有一個人帶了治療尸毒的,都是些恢復元氣、治傷的丹藥。藍思追憂心忡忡道:“莫公子,他們會有事嗎?”
魏無羨道:“現(xiàn)在還沒事,等流進血里流遍全身流進心臟就沒救咯?!?
藍思追道:“會……會怎么樣?!?
魏無羨道:“尸體怎么樣,你們就怎么樣。好一點爛了臭了,壞一點就變成長毛僵尸,從今往后只能跳著走了?!?
中了毒的世家子弟們齊齊倒吸冷氣。
魏無羨道:“想治是吧?”
用力點頭,魏無羨道:“想治就聽好,從現(xiàn)在起,全部都乖乖聽我的話,每一個人都要聽。”
雖然這批少年中有幾個還不認識他,但看此人能與含光君平輩相稱,與其親近,還能直呼其名,加上身處一座妖霧彌漫、鬼氣森森的義城,現(xiàn)下又中了毒,發(fā)著燒,再加上魏無羨說話總帶著一種什么都不擔心的莫名自信,不由自主就被他牽著鼻子走了,齊聲應道:“好!”
魏無羨得寸進尺:“讓你們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許違抗。明白沒有?”
“明白!”
魏無羨拍掌道:“都起來,沒中毒的背著中毒的,最好是扛著,如果抬著,記得頭和心臟朝上?!?
藍景儀道:“我能走啊,為什么要抬著?”
魏無羨道:“哥哥,如果你活蹦亂跳,血就會流得很快很活,它流進心臟的速度也會很快。所以,一定要少動,最好一動不動。”
那幾名少年立刻站成了一塊僵直的板子,由同伴將他們扛起。一名少年被他的同門扛在背上,嘟噥道:“剛才那具噴出尸毒粉的走尸,真的會呼吸?!?
扛著他的那名少年氣喘吁吁地抱怨道:“都跟你說了,會呼吸的,那就是活人了!”
藍思追道:“莫公子,我們背好了,去哪里???”
最乖最聽話最省心的就是藍思追了,魏無羨道:“城肯定是暫時出不了。去敲門?!?
金凌道:“敲什么門?”
魏無羨訝然道:“除了房子,還有什么地方有門嗎?”
金凌道:“你要我們進這些房子里去?外面都已經(jīng)這樣危機四伏了,誰知道屋子里面還藏著什么東西正在窺伺我們。”
他這話一說出來,所有人立刻覺得,真的有許多雙眼睛,躲在濃霧和房屋之后,正在緊緊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一一行,不由得毛骨悚然。
魏無羨道:“不錯,很難說究竟是外面更危險,還是屋子里面更兇險。不過外面已經(jīng)這樣了,里面再糟也糟不到哪里去了。走吧,事不宜遲,得解毒呢。”
眾人只得依而行,按照魏無羨的囑咐,每一個人都拉著前一個人的劍鞘,防止在大霧里走散,挨家挨戶砰砰敲門。金凌用力地敲了半天,沒聽到屋子里有回應,道:“這屋子里好像沒人,進去吧。”
魏無羨的聲音遠遠飄來:“誰說讓你沒人就進去的?繼續(xù)敲。要進的是有人的屋子?!?
金凌道:“你還要找有人的?”
魏無羨道:“對。好好敲,你剛才敲的太用力了,很不禮貌。”
金凌氣得險些一腳把木門踹垮,最終還是……狠狠在地上跺了跺腳。
這條長街旁每一家、每一戶都把門閉得嚴嚴實實,任怎么敲也巋然不動。金凌越敲越是煩躁,但所用力道已輕了不少。藍思追卻是一直心平氣和,敲到第十三間鋪子,仍然重復了一次那句重復了數(shù)次的話:“請問有人在嗎?”
忽然,門板動了一下。
一條細細的黑縫被打開。
門里很黑,看不清屋子內(nèi)有什么,門縫之后有什么,開門的人,也沒有說話。
靠得近的幾名少年不由自主后退了一小步。
藍思追定定心神,道:“請問是店主嗎?”
半晌,一個蒼老古怪的聲音從門縫里泄漏出來:“是?!?
魏無羨走了過來,拍拍藍思追的肩,讓他也退后,道:“店主,我們出來貴地,霧太大,迷了方向,走了很久,有些累了,不知能不能讓我們借店歇個腳?”
那個古怪的聲音道:“我這店,不是供人歇腳的?!?
魏無羨仿佛一點也不覺得有哪里不對勁,神色如常道:“可貴地沒有其他的店里還有人在了,店主當真不肯行個方便?我們會付報酬的。”
過了一陣,門縫被稍稍打開了些。雖然還是看不清屋里的陳設,但已經(jīng)能看清門后之人。
門后站著一個滿頭灰白、面無表情的老太太。
這老太太雖然勾腰駝背,乍看非常蒼老,但其實皺紋和老人斑不算很多,說是位大娘也可。
她打開了門,讓開了身,看來是愿意讓他們進去了。金凌大是驚詫,低聲道:“她竟然真的肯讓人進去?”
魏無羨也低聲道:“那是當然,我一只腳卡在門縫里卡著,她想關門也關不上。要是不讓我進去,我就直接踹門了?!?
金凌:“……”
這座義城已是詭異森然,居住在這里的人,也絕對不會是什么安順良民。這老太太如此形跡可疑,這群少年心里直犯嘀咕,雖然一千個一萬個不愿意進去,但里外不是路,死馬當活馬,無法,只得抱起中毒后僵立不敢動彈的同伴,陸續(xù)進門。
那老太太冷眼在一旁守著,等他們進門了,立刻把門關上。屋子里登時又是一片嚴嚴實實的黢黑。
魏無羨道:“店主人為何不點燈?”
老太太咕咕地道:“燈在桌上,自己點。”
藍思追剛好站到一張桌子旁,慢慢摸索,摸到了一盞油燈,摸了一手陳年老灰。他翻出一張火符,燃了,剛剛把它湊近燈芯,無意間抬眼一掃,剎那間一陣冷氣從足下直沖到頭頂,頭皮轟的一聲麻了。
這間店鋪的堂屋里,密密麻麻、摩肩接踵、擠滿了整整一屋子的人,個個睜大了雙眼,正在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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