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
程迦的車行走在蒼茫遼闊的荒原上,幾百公里,不見人煙。只有成群的藏野驢毛毛躁躁地跑過。
枯草遍生的荒原像一張金色的地毯,延綿無邊際。大風(fēng)吹過,像波光粼粼的金子的湖?;脑M頭是銀灰色的山脈,頭頂是藍得像海洋一樣的天空,藍得鋪天蓋地,沁人心脾。
程迦的車在藍天和金草地上蕩漾,她打開窗戶吹風(fēng),抬頭看見高高的藍天,鷹在盤旋。
她仰望天空,不看前路。
忽然經(jīng)過一段坑坑洼洼碎石遍布的路,車哐當(dāng)著晃動幾下,熄火了。
程迦試著發(fā)動幾次,可這車掙扎數(shù)次后,徹底廢了。她想過這車會爛,但沒想到爛得這么快,這么徹底。
程迦打開車門,落腳走到金黃的枯草地上,前后望,藍天荒草無人煙。
她索性倒在金色的草地里曬太陽,閉上眼睛,陽光把她的世界染成紅色。
只有風(fēng)在吹。
世界安靜極了,蒼茫,盛大。蘊藏著澎湃的力量。
枯草叢生的大地,溫暖,溫柔,像人的肉體。
她突然,就有種想做.愛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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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溫暖,枯草清香。
不知是運氣好還是運氣差,遠(yuǎn)處的車輪聲把她驚醒。她胸口輕輕起伏著,緩緩睜開眼睛,盯著天空看了一會兒,眼底沒有情緒。
枯草被她滾得亂七八糟。
她做了個模糊的夢?;蛟S最近生活太無聊,所以她時而想起那個眼帶警告的男人。
她起身揉了揉亂糟糟的頭發(fā),側(cè)頭看,來的是一輛墨綠色的吉普車,和她的車同系列,但要高幾個級別。
車近了,停下,一個嬉皮士打扮的墨鏡男探出頭來,打招呼:“嘿,車拋錨了?”
“估計是廢了?!背体日f。
“我?guī)湍憧纯窗?。”嬉皮士非常熱情友好,?zhǔn)備要下車,副駕駛上的年輕女孩拖著他手不放,看上去不情愿幫忙。
嬉皮士和她說了幾句,下了車,沖程迦笑:“出門在外就得互相關(guān)照不是?!?
程迦淡淡地說:“謝了。”
年輕人拿了工具給她的車做檢查。他女朋友,也就是煙熏妝涂得跟熊貓眼一樣的女孩跟著下了車,在旁邊走來走去,目光落在程迦車內(nèi)的黑箱子上。
嬉皮士問:“你出門帶這么多東西啊?”
程迦說:“來工作的,得帶著工具?!?
嬉皮士“哦”一聲,一邊修車,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程迦聊天,
“小姐,你干什么工作的啊,怎么一個人跑來無人區(qū)?”
“獸醫(yī)?!背体确址昼娙鲋e不帶臉紅。
原因很簡單,她厭煩了對方知道她是攝影師后那些千篇一律的追根究底的問題。
“獸醫(yī)?”嬉皮士瞪大眼睛。
程迦觀察著他的表情,說:“算是野生動物醫(yī)生?!?
“專門給野生動物治?。俊?
“嗯?!?
“治過大象沒?”
“給大象打點滴得用礦泉水桶那么大的容器。”程迦有一年在非洲,和一個黑人野生動物醫(yī)生同行,所以了解。
“獅子豹子呢?”
“注射得用槍射擊,或者先麻醉。”
“小姐,你哪兒的人?。俊?
“上海。”
“你一個人出來真有勇氣啊?!?
程迦:“……”
嬉皮士是個話癆,過了大概二十分鐘,他還在問:“你最喜歡什么動物啊?”
程迦說:“車修不好就算了,放那兒吧?!?
嬉皮士也放棄了:“呃,這車是修不好了。要不……你去哪兒,我們把你捎上?!?
他女朋友熊貓眼不樂意了,抱怨:“你問我意見沒?咱車后邊放著我東西呢,擠壞了怎么辦?”
程迦沒打算跟他們走,說:“不用,過會兒我打救援電話?!?
嬉皮士連連說抱歉,被女朋友拖著上了車。他開著車,探出車窗和她揮手:
“姑娘,咱后會有期?。 ?
年輕人爽朗友善的道別還在高原上回蕩,程迦卻很快聞出了不對勁,汽油味?!
附近有汽油味。
程迦繞著車走一圈,順著幾滴油漬找,打開油箱一看,呵,鑿了個洞,加滿一整箱的汽油給偷得一干二凈。
程迦笑出一聲,抬頭看,那兩個小青年早已溜之大吉。
她并沒把這個小插曲放在心上,坐下來靠在車身上,摸出煙來抽。
風(fēng)一直在吹,草一直在晃動。
世界很空曠,她什么也沒想,手搭在腿上,彈煙灰。抽完了,她把煙頭摁進地里掐滅,狠狠摁了好幾下,手指沾了泥;又?jǐn)Q了瓶水澆上去。
她無事可做,看著四周,坐了不知道多久,忽然有種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的蒼茫感。
這時,車后響起輕輕的腳步聲,野草,輕而唐突,不是人。
程迦回頭,就見車那邊一只小藏羚探出頭來,它看到程迦,才邁出的前蹄往后縮了縮,遲疑半刻,還是走出來了。
小家伙估計還沒見過人類,不知道危險。
小藏羚是毛茸茸的淡黃色,小小的耳朵在風(fēng)里轉(zhuǎn)轉(zhuǎn)。它眼珠子黑溜溜的,警惕又好奇,瞅著程迦看,像天真的孩童。
程迦屏住呼吸,連眼珠都不轉(zhuǎn)。
小藏羚猶猶豫豫地靠近,走到離程迦幾米遠(yuǎn)的地方。礦泉水瓶倒了,水溢出來,淌到草叢里。它低頭去舔溢出來的水,舔一口,抬頭看看,又繼續(xù)舔。
小屁股上,短短的尾巴擺了一下。
程迦不想嚇走它,甚至打消了用相機拍下這珍貴時刻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