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早有準備，提筆就來，洋洋灑灑好幾萬字，完全是學究的文路，看的我眼花繚亂，不明所以。捧了一厚打作文，回家朝穎喊來翻譯。連續(xù)半個月，一句一句的譯，用白話統(tǒng)統(tǒng)寫出來，逐字逐句的反復推敲，確定真是個純學術論文后才放心。

“夫君不放心蘭陵公主？”穎認識蘭陵的字體，翻譯幾天后就看出了我的謹慎，直到完工才忍不住問了出來。

“同樣的東西，只有你寫的我不去追究，”將桌上文紙收拾停當，覺得話嚴重了，笑了笑，“或許還有二女?！?

“或許？”穎對我的話大為受用，笑瞇瞇將個枕頭抱身上，“妾身沒聽懂呢。”

“呵呵，二女年齡還小，雖然知道她心思和年齡不符，可終究不能放心。是不放心，不是不信任。你少亂想。”朝穎額頭彈一下。我承認自己在這點上分配的不公平，相老天發(fā)誓對二女沒有戒心，可穎的模樣讓我覺得更親近。岔過這個剖析自我心理陰暗面的話題，“成天讓我從農學找人當幫工，都給領導敲打了，打算什么呢？”

“學啊，妾身這些天幫您識文斷字的，學了不少東西呢。若說蘭陵公主別的，妾身興許還有不情愿的地方，可對人家這文章里的道理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早能見了這說法，也不至于讓云家占咱這么大便宜?！狈f將抄寫的白話部分仔細的收到箱子里，“往后夫君回來多傳授些農學上的東西，妾身這心思跟不上用，這次讓云丫頭教個乖是好事，想事情比以往更活泛了?！?

穎本來就是聰明人，就是固執(zhí)點，這點尤其體現(xiàn)對土地的渴望上，倆人為這個還吵過嘴，沒一點效果。這次云丫頭的舉動對穎的觸動太大了，頭幾天人都有點不對勁，心里有氣是一方面，但正統(tǒng)的思維方式在現(xiàn)實面前遭遇了挫折才最讓人受不了。穎覺得自己落后了，還沒有到與整個社會格格不入的地步，卻起到了警示作用。

坦然承認自己的失敗，比以前有進步。認識到自己的不足才有補進的動力，這點上穎比我強，我就是喜歡打腫臉充胖子那種，煮熟的鴨子。不過我不打算改正，大部分男人都有這毛病，連劉仁軌都難免。

報告遞了上去，蘭陵的字女性化特征少，鐵畫銀鉤的讓劉仁軌贊嘆不已，誦讀后覺得文章寫的樸實無華，文學功底更是難得，但始終沒有對內容有評價，喊了半天好等于沒喊。

滑頭的清官？心計重重的耿直官員？自相矛盾啊，看來官場這混水還是少趟的好，相處這么長時間，相互間也有了大致了解，都不省油。偽君子和正人君子之間區(qū)別不大，兩者我都佩服，所以不打算花時間去區(qū)分，一律按照偽君子看待。

或許因為我聲名在外，或許有人暗中配合，論文送上去就引起重視，前后沒十天工夫就被戶部當作一項利民政策擺在了桌案上討論，而朝中普遍對我的觀點持贊成態(tài)度，其中也夾雜尖酸刻薄人士的反對聲音，很正常的討論氛圍，看來李家兄妹倆一明一暗的配合很到位。

既然農學上的二把手提出了這個觀點，作為一把手就有責任將農學的顏面和聲望維護到底，劉仁軌聲稱一切是為了農學的利益，至于學術上的觀點意見，在一至對外的同時，他保留自己的看法。

很有趣的場面，劉仁軌一面在朝會上依理憑據(jù)的和反對派逐句逐字的爭論，私下里卻沒有放過我的打算，同我兩人探討時則站了反對立場寸土不讓?？磥磉@家伙深黯馬列之道，徹頭徹尾的唯物主義，可行性上尚能兩人平手，一旦扯到哲學上我就力有不殆，常常被殺個慘敗。

最近被老劉搞的有點神經(jīng)質，再和他混下去，恐怕我的人生觀、世界觀會發(fā)生扭曲。和蘭陵預料結果相反，不是我在潛移默化劉仁軌，而是老劉有步驟的對我進行改造。要堅定立場，要厚顏無恥的閉關鎖國，精心打制了個座右銘放在桌上，‘大病初愈，請勿刺激，謝謝?！慨斃蟿⒊霈F(xiàn)，我就把銘牌沖外，只談風月，不談公務。

天氣越來越暖和，為減少和劉仁軌碰頭的概率，我盡量躲在試驗田里看油菜和芥菜演***，同常貴等專家交談起來舒服多了，還間接的樹立自己禮賢下士的積極形象。當然，用毛刷對植物進行******的工作還是由屬下動手，我會遠遠的看著，蜜蜂顯然不喜歡有人搶了它們的角色，冷不防撲上來報復一下很危險。

“那邊一片荒的，濫草一大片，”正看的出神，豁然發(fā)現(xiàn)老劉突然到了跟前，趕緊打岔撤離，“怪浪費啊，我去看個究竟?！闭f著就欲撤退。

“不是草藥嗎？”劉仁軌見我自自語，攔住問道：“少監(jiān)開春時候專門叮嚀過的，有不妥？”

“噢！”抓了抓頭發(fā)，不好意思的笑笑，“忘記了，最近一忙，早就沒了印象?！?

“一天天的長，不知道這草藥是個什么用法，少監(jiān)還是明示下去為好，別過了季節(jié)，壞了藥力?！眲⑷受壓闷妫胰ゲ菟幍乩镆暡?。

我沒接觸過草藥，不知道從高原遷徙下來還能不能保證藥效，也不懂什么時候藥力最強，不過按現(xiàn)在這個模樣看，應該夠大了吧？“這個….，在下沒有深入的做過研究，還屬于摸索階段，有沒有藥效還不一定。”蹲下去拔了根葉子，想學吐蕃臭男的模樣嚼一嚼，還是算了，我沒神農那么大命，萬一因為換了地方良藥變成毒藥，有個三長兩短這年代連個賣人壽保險的都沒有。不過樣子做出來又不能讓一邊的劉仁軌笑話，咬牙塞嘴里藏舌根底下一陣空嚼，豪壯道：“試藥，犧牲我一人，幸福千萬家！”

“恩?！眲⑷受壞砹硕添毼⑿χ次易鐾晖萄实膭幼鳎判煨斓溃骸吧俦O(jiān)魯莽了，牽頭羊來試試又未嘗不可？我農學里懂草藥的何止一兩人，大可不必以身試險?！?

這老家伙太壞了，若我真吃的話，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毒發(fā)身亡的危險，竟然還說的笑瞇瞇沒事人一樣。假裝吐渣子給舌頭下扣出來，“魯莽了，為國心切，嘿嘿，哈哈….您在，在下去找行家辨識，告辭?！?

將草藥的成長期分成數(shù)個階段，不同階段里有不同的藥效，按階段測試最合理，最終還得有經(jīng)驗的老軍醫(yī)長時間的臨床效驗得到認廣泛可后才能投入使用，我問過了，不是廣東籍，放心。這年代醫(yī)生責任心普遍較高，不是隨手抓些新研制沒經(jīng)過臨床的藥物拿廣大患者當試驗品的生化悍將，當然，農學作為生產(chǎn)商也沒有給人家提供大把的推銷提成費，我也沒有熱忠于臨床報告上出現(xiàn)驚人療效報有加官進爵的念頭；慎重、醫(yī)德、名聲，都是值得尊敬的東西，功利化會引發(fā)災難。

一切都剛剛起步，要慎重再慎重。作為唐帝國唯一的半文盲學者，能把農學從無到有，一手策建起來形成現(xiàn)在這個規(guī)模，太自豪了。穎也這么認為，她為我能取得今天這個成就而歡喜，認為我有能力再接再厲給家里果園找來更有專業(yè)水準的園丁，并一直試圖這么干。

“過年發(fā)的細糧呢？”晚飯上涼調的幾盤野菜都不錯，但被出現(xiàn)的蕎麥餅子壞了胃口，“再窮也給湊合給口米飯吧？弄這玩意就過分了?！?

“還操心過年發(fā)的細糧呢，”穎笑著將蕎麥餅掰了塊塞我嘴里，“就幾小袋，早和咱家面缸、米缸摻一起了。蕎面屬陰，克油膩對腸胃好，周醫(yī)生常把蕎麥參草料里喂牲口，開春比往年都壯實的多，油亮油亮，把云家比下去了?！?

“……”這就對了，我媽當年常逼我吃蕎面饸饹，現(xiàn)在娶個老婆又逼了吃蕎面餅。我對雜糧沒有偏見，從小不挑食好養(yǎng)活，可蕎面除外?！按蛎骶蛣e讓廚房麻煩了，咱一家三口到牲口棚里用飯多方便，”回頭看了看正愁眉苦臉的二女，“是不？”

二女配合的點點頭。

“不吃不行?！狈f懶得講道理，我和二女面前一人一塊分配下來，“今年收了麥子咱家就補種一茬蕎麥。農學上的大人說了，將良田一分為二，一半種蕎麥，一半種黃豆，每年交換一次地界，能給來年麥子收成提高一成?！?

“誰？誰這么缺德？”從打春后農學里手上沒活的專家輪番朝家里指點，果樹、農田、水利，什么專業(yè)都有，算算前后也來十幾位了。“告訴我名字，扣他獎金！”

穎笑著打我一掌，“妾身只接待，地里、坡上都是管家前后的伺候著。不吃就不吃，好端端扣人家俸祿干什么?！?

哦，怪不得。就說最近回來老遠就看見田坎上怪怪的，原來是田畝中間的灌渠重新走了一遍?！皝y折騰，以前不好好的？”

“以前咱家高云家底，灌地一直不趁，現(xiàn)在地都歸了咱家，就得把這個弊病取了?！狈f咬了口蕎面餅嚼的皺眉，見我光吃菜，只好喊丫鬟換個主食，“果樹都疏了，朝咱園子里挪了不少，過了植樹的季節(jié)，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你自己折騰，反正咱家花園都毀過了，除過池塘和鴨腳樹，別的愛咋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