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豪參軍,去...到邊哨,臨行時種下了千畝棉花……豐河灘的棉花開了…..”坐在丘陵上,腳下茫茫一片雪白,臆想飛雪連天射白鹿的情景,阿那爾汗究竟是個模樣?
“哼什么呢?”久久沒有說話的蘭陵被我奇異的曲調(diào)吸引,“調(diào)子寡寡的。”
“好聽?”手墊在腦后緩緩躺在厚厚的草甸上,仰望蘭天,心中如同眼前平原般的空曠,“突厥小調(diào),聽西域胡商唱過?!?
“或許本來好聽,”蘭陵學了樣子偎我躺下,“找個胡人唱興許比你強些。不過聽你唱的舒服,渾身暖和。”
“哦,那和我沒多大關系,日頭曬的?!笔诌吘陀袃纱疤m梅,熟透了,亮汪汪的泛著藍光,趕走上面的小飛蟲,掐了串扔嘴里,有點甜?!跋氩坏剑善拿藁ㄟ@么好看,躺這不想回去。”
“那就不回去?!碧m陵懶懶轉(zhuǎn)頭,忽然發(fā)現(xiàn)見嘴動,“你吃什么呢?”
“野葡萄,還有串,”順手掐了另一串遞給蘭陵,“臟臟的,發(fā)甜?!?
“啊?快吐了,吃不得?!闭f著爬我臉,掰開我下巴仔細看了看,“成鬼了,藍牙藍舌頭的,晚上少碰我?!?
“怕啥,”這東西小時候常吃,吃多了舌頭麻,說不清話而已。染的藍色一兩天就褪下去了?!拔矣植幌觼G人,再說了,誰跟你一樣朝我嘴里看?!?
“這倒是,”蘭陵輕笑幾聲,朝我牙上彈了幾下,‘嘣蹦’響?!斑@個性子好,怪討小丫頭們喜歡的。按理你這個身份,卻從不拿架子,高的低的都能說上話,難得。”
“那是,架子越大人活的越累,給自己找不自在。平凡人好,惹眼的時候別人不太忌妒,落魄的時候別人不來報復?!崩蠇審男【徒虒?,除了高考,能得一百分的時候稍微故意錯一兩道題不要緊,不要和別人比,不要搶頭名。別人看不見的本事才是真本事,逞強一時不如平凡一世,并不是說讓你當孬種,但凡出手就得有收效,一般事就忍著別得罪人,得罪了就再不能給他機會,弄不死就不算拾掇人。
“這到像你王家的家教,你爺爺當年不貪功不搶功,一身本事只有人佩服沒有人嫉妒,開國封賞群臣,都爭了搶了朝上面擠,唯有他樂呵呵的領個開國侯下鄉(xiāng)務農(nóng)了?!边@點不能否認,蘭陵對王修爺爺?shù)牧私獗任叶?,“或許這真是你家家傳的本事。說了本事啊,這日頭再曬一天就收棉花了,你帶個嬌生慣養(yǎng)下的高麗丫頭來,全權(quán)交給她管理是不是太過了?”
“關中丫頭?!蔽壹m正了下,“人仔細,雖說以前沒干過農(nóng)活,可以看可以學,經(jīng)歷一次心里就有底了。再說,回去摘棉籽紡線織布的,都是女人家的活,我交個男人打理也不方便。我倆婆娘都忙,不找她找誰?”
“你也是,粗心大意的。自己跑了悠閑,不在跟前看著能放心?”蘭陵忘記一早拉我出來看風景的事了,變成我粗心大意的不負責任。
“好,咱回去,我這就去負責?!辈粷M的盯了蘭陵一眼,“往后少拉我上山下河的,你明天自各耍去。”
“當自己多希罕?”蘭陵把我起了半拉的身子又推下去,“明天再忙,今再陪陪我,好些事情找你商量呢。”
“哦?”
“又不想說了,”蘭陵挪了方向,頭枕我肚子上,抬手遮了眼睛,“突厥小調(diào)再唱一遍?!?
清洗干凈的籮筐一人一個,達萊也加入了采棉大軍,我則坐在草棚下學了穎麥收時候的套路安排飲食。幾個帶過來的護院一人一碗骨頭湯已經(jīng)開始胡吃海塞了,工部那個叫張鄆的官員坐在我跟前顯的有點激動,硬是把肉湯在手里端涼了沒動一口。我正想開口,張鄆忽然放下碗抄了個筐子沖下田坎去了,有點孤軍奮進的壯烈感覺。
抬頭看了看日頭,估摸了下時辰,朝身邊護院道:“去,喊人都上來吃午飯,”今天下地的女人多,男女分開上席,老遠看達萊滿頭汗水的背了半簍棉花過來,我伸手揮了揮,“過來,這邊吃飯。”
聽我呼喚,達萊面色驟變,低了頭朝我這邊小步挪著。是不是馬車上嚇的過分了,達萊這兩天見我更加忌憚,一回去就躲院子里再不露蹤跡。
“小侯爺,您看?!睆堗i捧了一把棉花湊了過來讓我過目。
“你看就行,我看不懂?!弊チ嗣藁髱紫?,白白、綿綿,“兩天上能摘完不?”
“您著急?”張鄆將棉花扔了筐里,“兩天上難,都是頭次干這活,手生,光一早上下來就都帶傷了,”說著伸了手讓我看,指頭上都是口子,“越摘越慢了,怕得三天功夫?!?
“這么厲害!”真不知道摘棉花還要受這個罪,一把揪過達萊,硬扳了手過來檢查,還沒來得及洗,指頭上血跡斑斑。心疼道:“咋辦?血染到棉花上咋辦?”
“………”張鄆沒吭聲,眼神里帶了鄙夷之色。
不理他,腰畔解下錢箱鑰匙遞給達萊,“一會傳話下去,摘一天棉花五文醫(yī)藥費,附近莊子想摘的也讓來,人多能好點。莊子上醫(yī)生叫來,手爛厲害的都去上藥,費用只管支。你看著,實在傷的厲害就讓停了,你頭一個停了去?!?
達萊沒看我,光點頭。
“小侯爺…”張鄆見我說的大方,想提醒下經(jīng)費緊張的問題。
“我出,王家莊子上的人,該由我照看,這事和朝廷無關?!闭f著親自給張鄆和達萊盛了肉湯,端了跟前,笑道:“張兄下午也歇歇,手一傷就怕耽誤了公務?!?
“小侯爺客氣了,微末小吏,這棉花就是在下公務?!睆堗i朝田坎堆棉花的大席指了指,“大半年里就是為這個操勞,雪白的讓人心里喜歡?!?
“嘿嘿…”操勞的好,我心里也喜歡,不過穎應該是最喜歡的。來的時候都快把算盤打爛了,算進項算笑的口眼歪斜?!斑@才是起頭,往后我大唐推廣種植后,可有張兄忙的。這就成了權(quán)威人士,光負責這一項,就能名揚四海了?!?
張鄆聽我恭維,笑的燦爛,又是謙遜又是憧憬,弄的一碗湯又涼了。達萊顯然也聽了門道出來,偷偷朝我望了望,臉上表情輕松許多。
傍晚時分,達萊抱了錢箱子坐到莊頭大案子上發(fā)放醫(yī)藥費,發(fā)一個錄一個,賬目記的清楚,張鄆則帶了人過稱打卷,將棉花層層壓實用麻布裹成四方入庫。大家都忙活,我不好一人先走,周圍上溜達,東看西看,正無所事事中,聽有人叫我。
“哦?老大爺叫我?”
“王家小哥,不記得老漢了?”老頭湊上前來,朝東邊指指,“渡口上,咱倆一同上的船,忘記了?”
“噢,想起來了,白老伯啊?!倍煽谏铣允溜灥哪俏?,指了指旁邊草棚,客氣道:“這么巧,快坐,快坐。吃了吧?”
“專程看你家收棉花來的,從麥收后朝你莊子上跑六趟了,”指了指那邊正忙活的張鄆,“和那個張大官人混的爛熟,就是老見不上你這個當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