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爺子就是程老爺子,一點也看不出他年初要遠征的跡象,依舊的豪氣干云,桀驁不拘。自信,不愧是沙場老將,連吃麻花都鏗鏘有力。從增添的擺設(shè)來看,程府今年的進項不錯。老爺子是個喜歡將財富流于表面的人,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家有錢,三個大銅爐里大把燒的木炭將客廳的溫度提升到讓人受不了的地步,這哪是燒炭取暖,明明是煉鋼的架勢,一天光這個房子里用炭量只怕都不是我家里能比得上,太奢侈了,這才是真正有錢燒的主。
老爺爺有一個精致的小酒壺,不時的拿出來抿一口,的確是蘭陵說的那樣,他在喝九花玉露!為了讓老爺子少消耗點香水,我前后大壇小壇的送了不少高度酒過來,咋還是要喝香水?難道這也是擺闊?那東西雖然有酒味,可畢竟是加了各種藥材泡制的,味道嘛,我偷偷嘗過一次,難以傳,但絕對不會產(chǎn)生喝二口的欲望。
“這個…..”我指指老爺子手里的酒壺,“主要是外敷的,口服哪個口感,不太如意,程爺爺您還是……..”小心的指了指飯盤里的白酒,“就怕對您老身體有害。”
“無妨!”老爺子又嘬了口,老臉一抽抽,回味道:“下口苦澀,但后味香醇,比美酒更對胃口,就它了。”
“哪……”我張了張嘴,后面想說啥就忘記了,“…..您老慢用?!眾A菜的筷子沒拿穩(wěn),菜掉到酒盅里,泛起一朵油花。算了,和老人家沒辦法計較,端了酒盅想倒掉,想了想,還是皺眉喝了下去,全當泡了藥酒。
對,回去泡點藥酒,咋把這岔忘了。因為沒有高度酒,里面泡了東西容易發(fā)酸變質(zhì),唐朝還沒泡藥酒的習俗,可這對咱不是個問題,家里藥材那是取之不盡,想泡什么泡什么,往后朝老爺子這一送,能緩解下九花玉露的壓力。
程家的便飯很豐盛,老爺子喝幾口話就多了起來,不時的展望一下明年的戰(zhàn)局。突厥一直是唐帝國的眼中釘,老爺子也是存了私心的,只要打的好,打出了程家的氣勢,家里只要不出百年難遇的超級敗家子,指望靠這個功勞再保程家百年基業(yè)。這年代,就再是滑頭沒良心的人,對家族還是十分看重的,‘家國’一說,就是先家后國,家族的利益高于一切。
這點就是皇上都無奈的認同了,對于各大門閥,朝廷是盡可能的去遷就,只要不起貳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已。鬧的實在厲害沒王法的,挑一兩個拖出來象征性懲罰一下,只要不損害門閥大的利益就行。國家與門閥間長久以來形成了這種無可奈何的默契關(guān)系的確是個弊病,貌合心離的相互利用而已。盛世就罷了,一旦國難當頭,首先靠不住的就是勢力強橫的大家族,許多屹立百年的大門閥都有墻頭草的傳統(tǒng),崔、王、解三家就是墻頭一族的經(jīng)典代表,看似忠心耿耿的程家及其有可能朝那方面演化。
這些家族平日里明爭暗斗不斷,可朝廷一旦有拿門閥開刀的意思,馬上又心領(lǐng)神會地抱做一團,化敵為友,風雨同舟。這些人手里看似沒兵沒勢,可當?shù)氐挠绊懥@人,長安是天子腳下,還不敢造次,一旦出了京,地方上的官員都得看了門閥的臉色行事,王法沒有家法大,朝廷政令如同廢紙。而且一旦和政府有了沖突,扯旗反叛是家常便飯,我來這一年半里,光親眼目睹的平叛的軍報不下五次,毒瘤啊。
這也就是老百姓遵奉武則天的原因,對于門閥的危害,各朝皇帝都心知肚明,可敢于動手將這根毒瘤連根拔起的只有武則天這個女人,手段殘忍也罷,不積德也罷,各地反叛不斷也罷,全不在乎,不得不佩服這女人的魄力??梢载撠煹恼f,沒有武則天先前的殺戮,就不會有開元盛世的出現(xiàn),李隆基是借了這股東風才得以混了個名聲,將一個全新的大唐帝國抓在手里都沒有保住自己婆娘的敗家子皇上。
女人當皇帝,首先就是抽了男人的耳光,尤其是千古呈傳的父系社會里,就算你干的再好,干的再有道理,那都是異數(shù),是異端,難以得到承認。先是挑毛病,從小毛病開始,越傳越大,最后就變成了地球人都知道的大錯誤。元首有小毛病不怕,就怕犯錯誤,一個錯誤揪出來就能臭你上千年。武則天還算是得到民間的認可,再傳的怎么臭,功績不能抹殺,于是大家就開始忽略功績,大談內(nèi)宮宣淫和捕殺官員的事情,最后,一個****成性,毒如蛇蝎的女皇帝形象被保留下來,到了二十一世紀都翻不了身的惡毒女人。
歷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成了男人心中抹不去的污點,雄性社會里的畸形產(chǎn)物??此聘吆澳信降鹊目谔?,大力給清朝辮子皇帝翻案的有之,給元朝大肆屠殺漢人的游牧皇帝翻案的有之,連給****秦燴翻案的都不少,偏偏都睜眼漏過一個女性,假裝看不到的樣子。
可笑的是,我明明知道這一點,卻也潛意識里排斥女皇當政,明明知道程老爺子有加強門閥勢力的欲望,竟然還有一絲欣慰,傻呼呼的程初往后將是程家的掌門人,是我的朋友加學(xué)生。還有崔家,還有秦家,都是以后能依靠上的強大盟友,至少現(xiàn)在看起來還是無害的援力。
編制一張密不透風的關(guān)系網(wǎng)才是硬道理,女皇的事情輪不到我去操心,我也沒有資格去操這個心,離武mm****還早的很,至少從蘭陵的話里找不出來李治現(xiàn)在有病變的跡象,這對門閥來說是好事,對老百姓來說嘛,福禍難料。
程老爺子將我和程初叫到沙盤前,我是突厥,程初是吐蕃,老爺子仍舊是****正義之師并客串吐谷渾,從來沒有和這個貌似無賴的老將軍正面單獨較量過,頭一次,我嘗盡了老滑頭的厲害。守勢,前后支撐了三個月,程初連吐谷渾的防線都沒有正式突破的時候,老爺子已經(jīng)收拾掉我,并回師將吐蕃的主力部隊拖住了。
“不公平!”程初罕見的對爺爺正面提出抗議,“不可能協(xié)調(diào)的這么好,爺爺只是北面主攻的領(lǐng)帥,而吐谷渾戰(zhàn)區(qū)另有他人統(tǒng)領(lǐng),整個戰(zhàn)事不可能掌握的這么全面?!?
“是??!”老爺子無奈的搖了搖頭,將手中的小旗一丟,“不可能,我作弊了?!?
大部隊協(xié)調(diào)作戰(zhàn)在這個年代是個幻想,屬于科幻產(chǎn)物,兩個戰(zhàn)區(qū)相距甚遠,卻又息息相關(guān),不可能有這么默契的配合力,何況吐谷渾的部隊不會交給唐將領(lǐng)來指揮,一切都是泡影。
“子豪失手了,突厥這邊不會這么輕易的讓老夫得逞?!崩蠣斪右苿恿讼峦回手鞒峭鈬能婈?,將點式防御的模式稍加改動,“突厥多以騎兵出戰(zhàn),靈活機動,最大的威脅來源于我的后方,這要求我做出準確的判斷。若要一群騎兵防守城池的話,的確是為難他們了。子豪要發(fā)揮出騎兵的優(yōu)勢,來,咱們再來一局?!?
沒有強力迅捷的通信手段,主帥的經(jīng)驗和判斷力在戰(zhàn)場上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程老爺子是客場,地利人和都處于劣勢,必須穩(wěn)扎穩(wěn)打?qū)訉油七M。而突厥騎兵飄忽不定,凡是有城池補給的地方,方圓數(shù)百里都是他們的攻擊范圍,突襲游擊作戰(zhàn)是強項,游牧民族作戰(zhàn)手段雖比較單一,一路的來去,卻也有不小的威力。
兩軍實力上的差距頗大,但這次我前后游擊,必要時候不惜代價的多次放棄城池,突厥百姓不在考慮范圍之內(nèi),任憑老爺子屠殺,只求保存兵力和補給,最大限度的拖住唐軍,極力為程初所扮演的吐蕃軍贏得時間,盡快拿到戰(zhàn)場的控制權(quán)。三個月,仍舊是三個月。老爺子對大兵團作戰(zhàn)作戰(zhàn)頗有心得,大規(guī)模的殺戮中,我可以補給的地方越來越少,逼的我要不朝西方遷徙,進入大宛做喪家之犬,要不回身決戰(zhàn),成為歷史的塵埃。而程初的吐蕃軍隊依然在吐谷渾里難以自拔,還被協(xié)調(diào)作戰(zhàn)的關(guān)內(nèi)軍打亂了部署,不得不從主力部隊中抽調(diào)出來專門支應(yīng),大大減輕了吐谷渾的壓力。老爺子仍舊從容回援。
“不公平!”這次我有點不服氣,老爺子的角色在不斷的變換,連關(guān)內(nèi)策應(yīng)吐谷渾的軍權(quán)都掌握了,自然默契?!澳弦蝗丝刂迫?,怎么行動自然了然于胸,實戰(zhàn)中不可能有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對啊,可現(xiàn)在就三個人在,去哪再拉個人來頂替吐谷渾呢?”程老爺子賴皮的攤攤手,“除非嘛,我有個鄰居,打打鬧鬧的好些年了,雖然打仗還有點水平,可人品極壞,叫不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