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聲回來了?”柳拂衣有些詫異,“你怎么不進(jìn)來?”
少年回來時身披寒霜,走過天井,落了一肩清冷的月光,佇立在陰暗的屋檐下,一不發(fā)。
慕瑤抱著有些打瞌睡的楚楚,壓低聲音招了招手:“來得正好,阿姐有話交代你?!?
他的步子這才動了一下,遲緩地走進(jìn)了廳堂。
室內(nèi)暖融融的亮光如波濤涌來,一瞬間讓他有些睜不開眼,他站定在距離慕瑤兩步遠(yuǎn)的位置,將流血的手心藏在袖中,用力擦了兩下:“阿姐。”
燭火下,他的眸子漆黑,臉上一絲暖意也沒有,就像淋了整夜雨的小動物,渾身上下的毛都蔫蔫的,打不起精神。
慕瑤有些擔(dān)心:“你怎么了,身體不舒服嗎?”
慕聲搖搖頭,再次歪頭避開了慕瑤伸出的手:“我沒事?!?
慕瑤面色悵然。阿聲最近似乎長大了,有個理智的聲音這樣告訴她,他開始有自己的心事,也與她疏遠(yuǎn)了,一時間不知道該欣慰還是該失落。
柳拂衣插話:“妙妙呢?”
慕聲頓了頓,輕聲道:“在后面。”
仿佛印證他的話似的,門“吱呀”一聲推開了,緊跟著進(jìn)來了滿身寒霜的凌妙妙,手上還搭著慕聲的披風(fēng),她閉上門,安安靜靜地走到主角團(tuán)身邊,罕見地沒有主動開口。
兩人誰也沒有說話,甚至沒有給彼此一個眼神。
鬧別扭了。柳拂衣通過觀察下定結(jié)論。
可惜現(xiàn)在不是調(diào)解矛盾的最佳時機。
“有件事得給你們商量一下?!蹦浆帀旱吐曇?,簡要地講了剛才在這里發(fā)生的事。
“慕姐姐懷疑,十娘子是畫皮妖?”凌妙妙抬起眼。
“按楚楚的話來分析,十娘子可能趁夜幕降臨戴上畫皮,催眠李準(zhǔn),趁機吸食他的精氣?!?
“這個畫皮妖很可能已進(jìn)化到高階?!绷饕聣旱吐曇?,以手指在地面上虛劃,“她只在夜晚畫皮,便可操控李準(zhǔn)在白日也對她百依百順,她借李準(zhǔn)陽氣庇護(hù),大肆自由活動;畫皮妖到了高階,活人精氣無法滿足她的貪欲,還需要吸食大量陰氣……”
“所以她誘騙李準(zhǔn)舉家搬來涇陽坡,這里曾是萬人埋骨地,陰氣厚重,甚至滋生出了陰陽裂?”
“……對?!绷饕驴此肷?,沒想到什么要補充的,遂點點頭。
“還記不記得前些天我們和十娘子一道吃茶?”慕瑤轉(zhuǎn)向妙妙,“她給我們講了她和李準(zhǔn)的相識過程,當(dāng)時我覺得有些不對勁,卻沒想明白哪里不對勁,現(xiàn)在想明白了?!?
妙妙有些不在狀態(tài):“是哪里不對勁?”
“她的視角有問題?!蹦浆幙隙ǖ?,“她講述的她和李準(zhǔn)的‘相識’,畫面里只有李準(zhǔn)和他妻子,沒有她的存在。她就像是庭院里的一棵草,一朵花,一只動物,旁觀著他們的生活,自己卻沒有參與其中?!?
“她說自己是李準(zhǔn)的朋友,可朋友,又怎么會連一句對話都沒有呢?”
妙妙滿腦子都是那一天十娘子將手指放在唇上的畫面,她告訴她,讓一個人愛上自己的最終奧義,是付出全部的愛。
畫皮妖,顧名思義,戴上畫皮,魅惑眾生,以虛偽面目蠱惑人心。
口口聲聲最愛李準(zhǔn)的十娘子,真的是妖……會吸食他精氣,操控他,擺布他,迷惑他的畫皮妖?她的以愛換愛理論根本就是個笑話,始終依仗的還是一張傾國傾城的美人面皮?
凌妙妙心里一團(tuán)亂麻,沉默了許久才接道:“那我們要怎么做?”
“我已在她房門外的地面上布好了七殺陣。”慕瑤輕聲道,“如果她真是大妖,一出房門,便會被陣?yán)ё 5撬姆块g我們不好進(jìn)入,還需要楚楚配合。”
柳拂衣俯下身去,扶住小女孩的肩頭:“楚楚,柳哥哥方才說的,你都記住了嗎?”
楚楚點點頭,慢慢伸出小手,露出袖子里藏的半截澄黃符紙。
柳拂衣以血繪制的符咒,可削減大妖實力,控制大妖的行動,使之頭昏腦漲,以至于束手就擒,效用和道士鎮(zhèn)鬼的桃木劍差不多。
“今晚十姨娘哄你睡覺的時候,你找機會將這個貼在門上,不能讓她發(fā)現(xiàn),能做到嗎?”
楚楚似懂非懂地望著他的臉,將符紙一點點塞回袖子,半晌,揚起小臉,黑寶石般的眸子閃爍,十分認(rèn)真地點了點頭。
“好孩子。”柳拂衣拍拍她的背,叫醒了旁邊睡得鼾聲如雷的乳娘。
小女孩被乳娘抱在肩頭,將要走到屏風(fēng)背后時,她咬住唇,沖柳拂衣?lián)]了揮小手。
主角團(tuán)也沖她揮揮手,這大概是全文最小的劇情參與者了。
“是不是大妖,明天就見分曉?!蹦浆巼诟赖?,“明天夜里,我們再去一次制香廠。看看沒了大妖控制,制香廠還藏著什么貓膩?!?
慕聲從頭至尾保持沉默,像個游魂似的聽完了慕瑤布置,又心事重重地轉(zhuǎn)身回了房間,中間慕瑤看他幾次,他都避開了目光。
“阿聲,阿聲……”慕瑤望著他的背影直皺眉頭,想回頭問妙妙,卻發(fā)現(xiàn)她早就不知道何時溜掉了,旁邊只有一臉茫然的柳拂衣。
“……咦,人呢?”
慕聲推門。
屋里只燃著兩支小小的蠟燭,堪堪照得清楚家具的輪廓。他轉(zhuǎn)身閉上門,黑暗瞬間將他圍攏。
他將外袍脫下來,放在桌上,在黑暗中熟練地繞過了柜子,撩開帳子,坐在了床上,開始卸腕上綁帶。
才卸了一只,他眸光猛然一凜,如閃電般出手向身后掐去:“誰?”
“我……咳咳咳咳……”女孩兒夸張地發(fā)出一聲尖利的長鳴,活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公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