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糜晃分開后,邵勛立刻喊來了吳前以及三隊孩童少年中的隊主、什長、伍長??粗趬簤合囟囊蝗喝?邵勛開門見山道:司空整軍的事情,想必你等也有所耳聞。我長話短說,我想將你們整體轉(zhuǎn)為募兵。從今往后,諸位就都是王國兵了。不要擔(dān)心有人看不起你們。擒捉司馬乂一戰(zhàn),他身邊那些護(hù)衛(wèi)、隨從不就被你們打得稀里嘩啦長槍一刺,敵人倒地,大刀一砍,賊人授首。就連司空都稱贊我挑選的甲士英武果決,你們不比任何人差。當(dāng)了募兵,仍然由我?guī)е?一切照舊。該認(rèn)字認(rèn)字,該學(xué)算術(shù)學(xué)算術(shù),該練武練武,該種田種田,戰(zhàn)例課也會繼續(xù)上。當(dāng)然,如果有人不愿意,即便冒著觸怒司空的風(fēng)險,我也會去分說一番,把你們放走?,F(xiàn)在,都表個態(tài)吧。邵勛說完,就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目光不斷掃視著少年們。少年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臉上神色各異。磨磨唧唧,是男人不陳有根在一旁罵道:留下就留下,繼續(xù)大魚大肉,繼續(xù)跟著幢主習(xí)文練武。幢主是天上人下凡,一身本事絕不會藏私。不愿留下的滾蛋,我看著心煩,回去后繼續(xù)種地。哦,對了,種地也不行,現(xiàn)在徐州在打仗,你們可能又要被征兵。陳有根,怎么說話呢邵勛斥責(zé)道:好聚好散便是,師生一場,情分仍在,不愿留下當(dāng)募兵的,我親自做頓好吃的,大家吃完散伙,以后還能見面。陳有根被罵后,退到一旁,用恨其不爭的目光看著少年們,嘟囔道:世道這么亂,流民軍可是吃人肉的,你們養(yǎng)得白白胖胖,被人捉去,可是挑了別人口福了。邵勛又瞪他一眼,陳有根這才閉嘴。有根兄弟真是……吳前苦笑了一下,道:我說兩句。幢主帶了你們一年半,待你們不錯吧待看到眾人紛紛點頭后,吳前繼續(xù)說道:我其實想讓你們都留下的。諸王征兵,哪管你愿意不愿意,發(fā)根木矛就上了。徐州有封云、石冰之亂,你們回去確實可能被征兵。但幢主悉心教導(dǎo)你們一年半,情同父子,他不愿意強(qiáng)行留人。反正我是不愿意回去的。汗摔八瓣地種地,到最后糊口都難,還不如在軍營里混口飽飯。幢主說讓我當(dāng)個督伯,老實說,我沒想到。一把年紀(jì)了,還能混個小軍官,以前想都不敢想。你們認(rèn)字,武藝也比我強(qiáng),將來的前程,又豈是一個督伯能打住的。世道亂糟糟的,回去的路上也不太平,我也不知道怎么說,你們自己拿主意吧。說完,吳前亦退下,滿懷期待地看著這幫少年們。相識一場,便是緣分。走與留,情分都在。邵勛面色感慨地說了一句,道:都表個態(tài)吧。邵師,不論你去哪,我都跟你。王雀兒第一個站起來,大聲說道。說完,他看了看身周,十幾個人跟著起身,道:我也留下。還有三個人坐在地上,面紅耳赤。不一會兒,有一個猶猶豫豫站起,只剩兩個伍長還坐在地上。邵師,我也跟你,天涯海角都去了。金三起身。本隊的人陸陸續(xù)續(xù)起身,只剩四個人沒起來。金三大怒,連踢帶打,又有兩人起身,還有兩個滿臉慚愧,但始終沒起來。邵師,我定然要跟你的。毛二起身之時,兩手連拉帶拽,招呼著眾人都起來。最后還剩三人沒起。陸黑狗,你家離幢主家不過十幾里地,你也不起來嗎毛二看向一名十三四歲的少年,怒氣沖沖地問道。陸黑狗囁嚅了兩聲,不敢說什么,起身了。毛二又點了另外兩人的名字,那兩人低著頭,不敢看他,其中一人甚至還哭了。毛二還待再罵,卻被邵勛阻止了。好了。邵勛站起身,看著站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纳倌陚?道:君子一,駟馬難追。說好的事情,可不能再后悔。軍中自有法度,即便我再舍不得,對于干犯軍紀(jì)之人,也不得不用斧鉞。謹(jǐn)遵邵師之命。在王雀兒、金三、毛二的帶領(lǐng)下,眾人齊聲道。好。邵勛滿意地笑了笑,道:你等回去后,統(tǒng)計下各什伍軍士的態(tài)度,匯總成冊,交到吳前那里。諾。眾人大聲應(yīng)道。幢主,我會勸伍里的人都留下的。一位坐在地上的少年哭道。人生于天地間,多有羈絆,或有不得已之事,必須回鄉(xiāng),我可以理解。邵勛走過去,將他拉了起來,摟著他的肩膀,溫道:吃頓好吃的再走。將來回了徐州,定有相見之日。少年泣不成聲,其他人也多有感傷。會回家的。邵勛一一拍著每個人的肩膀,許諾道:你們但好好學(xué)習(xí)、刻苦訓(xùn)練,將來衣錦還鄉(xiāng),光宗耀祖,讓看不起你們的人好好瞧瞧,是不是比他們有出息。隨著他的安慰,眾少年感傷的情緒被沖淡不少,進(jìn)而生出一股希冀。正是愛幻想的年紀(jì),誰不想自己出人頭地呢匯總數(shù)據(jù)當(dāng)天晚上就送到了吳前那里,吳前又第一時間交給邵勛。仔細(xì)看了一下,一百四十六人中,堅持要走的大概有二十余人。邵勛松了一口氣,這個結(jié)果完全可以接受。這一次,他其實是耍了小心機(jī)的。打感情牌、道德綁架甚至還有嘴替陳有根的恐嚇,當(dāng)然也少不了三位班長利用自己的個人威望連嚇帶罵,最終有這個結(jié)果。不錯,不錯。也就是這些少年們了,普通的大頭兵,他壓根懶得費這些心思。了卻一樁大事后,邵勛又開始拜訪庾亮、徐朗等人。戰(zhàn)事要平息了。邵勛說道:你等早做打算。簡單的飯菜,味道卻不錯。毌丘氏、庾文君母女二人一起做的,不知道是不是從《食疏》上挑選的菜式。能進(jìn)城嗎庾亮問道。最好不要進(jìn)城。邵勛臉色一正,道:議和成功之后,西兵、鄴兵肯定要入城的。屆時會怎么樣,誰都不敢保證。這個年代的軍隊,士兵基本都是臨時征發(fā)起來的。上頭只管飯,沒有軍餉,出征在外,肯定會耽誤家里的活計。田里鋤草、修繕房屋乃至給地主打零工等等,這些都干不了。因此,士兵們是有很強(qiáng)烈的劫掠沖動的,有的甚至想要屠城,發(fā)泄欲望。軍官們出于種種原因,有時候會網(wǎng)開一面,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然你又不給軍餉,部隊士氣就沒了。邵勛覺得一旦外兵入城,洛陽就會事實上被分割。王師占一塊地,鄴兵占一部分,西兵占一部分,形同租界,大概就是這么個局面吧。不要回洛陽,往南走。鮮卑人早就撤了,南去暢通無阻。邵勛說道:找個地方先避一避,躲開最兇險的一陣子,然后想回來就回來,不想回來就算了。外兵初入城那會是最混亂的,過了這一陣,軍官就會約束軍紀(jì),不會鬧得太離譜了。庾亮、徐朗對視一眼,緩緩點頭。長沙王明明打了勝仗,張方、陸機(jī)、牽秀直如土雞瓦狗一般,最后卻是他們贏了。徐朗嘆道:真不甘心。邵勛微微有些不自然。長沙王還是他抓的呢,現(xiàn)在被何倫送到金墉城看管起來了。司馬乂也不是什么好人,少說兩句。庾亮咳嗽了下,說道。徐朗嘆了口氣,不再糾結(jié)這事了,轉(zhuǎn)而問道:如今這情形,若想入仕,該投哪方庾亮下意識看向邵勛。邵勛心中暗爽。曾幾何時,自己在他們眼里是什么形象經(jīng)歷了這幾個月,地位見漲啊。是了,他們都認(rèn)為自己是越府家將,兩次得到賞賜,顯然頗受重視。又有一起廝殺結(jié)下的情誼,向自己問計再正常不過了。最關(guān)鍵的是,自己平常說話頗有見地,有些語發(fā)人深思,讓十六歲的庾亮、十九歲的徐朗很是佩服,才有今日之局面。要投就投司空。邵勛說道。果然如此!庾、徐二人心道,這是在為自家主公招攬人才呢。不過徐朗確實該投東海王,本身就是東海世家出身,還想啥呢庾亮則思考得多了一些。司空已經(jīng)征辟過他一次了,如果今年再征辟,該不該同意呢或許,不該拒絕了吧邵勛饒有興致地看著二人。徐朗暫先不論,庾亮?xí)粫娴娜胨究漳桓禺吘光讛埠退抉R越走得很近,且一直沒放棄說動這個侄兒入幕。他不知道歷史上庾亮有沒有接受征辟,想必沒有吧。司馬越的名氣還是略小了些。如果庾亮入司馬越幕府,算不算改變了他乃至庾家的命運呢我——終于混到可以撬動歷史人物命運的地步了么想想蠻爽的。而且,庾亮若入司空幕府,對自己也有好處啊。糜晃離開幕府之后,需要有個人在里面?zhèn)鬟f消息,不然兩眼一抹黑,真的太難頂了。就這么定了!想想辦法,把庾亮塞進(jìn)去。_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