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赫下了樓,正要去開自己的車,那辰拉住了他,一揚手里的鑰匙:“我開。”
“你開什么?”安赫愣了愣,看著他手里的鑰匙,“電瓶???”
“嗯,”那辰把鑰匙往前一指,按了一下,停在前面樓邊上的白色小電瓶車叫了一聲,他走過去,“來感受一下?!?
昨天晚上光線不好,安赫到現(xiàn)在才看清了,這是一輛嬌小可愛圓頭圓腦的電瓶車,車座也很嬌小,目測掌舵的坐上去之后還能給乘客剩半個屁股的面積。
“坐不下,”安赫跟著他走到車前,“你是不是太低估咱倆的體積了?”
“上來,”那辰跨上了車,往前挪了挪,“坐得下?!?
“大……”安赫沒動,還想再掙扎一下。
“別磨嘰行么?”那辰拽了他一把,“要就自己上來,要就我把你捆上來?!?
“行行行,”安赫只得跨上了后座,貼著他坐下了,找了半天才找到了放腳的地方,“我先說,爆胎了我肯定棄車而逃,絕對不推車?!?
那辰笑了笑發(fā)動了車子,小電瓶很緩慢地一點點動了,那辰用腳在地上劃拉了兩下幫著車起速。
車開出小區(qū)大門的時候,保安從崗?fù)だ锾匠霭雮€身子,有些吃驚地目送他倆出了門。
“把我們歡樂的保安都驚得忘了樂了?!卑埠諊@了口氣。
“怎么樣,”那辰很得意地拍了拍小電瓶的車頭,“動力挺足吧?!?
“啊,20邁都還沒到呢吧……”
“比走路快?!?
安赫沒說話,有些無奈地伸手扶住了那辰的腰,這座太小,他老覺得要不拽著那辰,他隨時有可能往后出溜下去。
說實話,他倆擠這車上,姿勢都挺個性的。
他因為跟那辰貼得太近,不得不把腿往兩邊打開,那辰坐得太前面,膝蓋都頂?shù)杰囶^了,所以也是把腿分著。
看著特別傻。
“我扔了翅膀,忘掉天堂,”那辰心情似乎比之前好了不少,迎著風(fēng)開始唱歌,“最后的記憶,是向著你飛翔……”
那辰聲音不高,唱得也很隨意,但還是一下把安赫拉回了那辰站在他面前彈著吉他第一次唱這首歌的那晚。
他剛想給鼓個掌,那辰突然晃了晃腿:“看?!?
“看什么?”安赫莫名其妙。
“看我的腿,”那辰又前后晃了晃腿,“像不像翅膀?!?
“你……”安赫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有點兒想笑,“像。”
“向著你飛翔——”那辰一邊晃腿一邊重復(fù)著最后一句,“向著你飛翔……撲啦撲啦……”
“我求你了,”安赫從后面伸手摸了摸他的腿,“翅膀歇會兒行么?人都看你呢?!?
開著小電瓶快到五院的時候,一直跟安赫說著話的那辰沉默了,直到在五院門口把車停了,他才說了一句:“到了?!?
安赫拍了拍他的肩,下了車,屁股都有點兒麻。
“我媽她……”那辰坐在車上扶著車把,“她有時候可能會突然就……你……”
“知道了,沒事兒,別擔(dān)心,”安赫在他腦袋上抓了抓,“走?!?
這是安赫第一次走進五院,看上去跟普通醫(yī)院差不多,要說有區(qū)別,那大概就是安靜很多,沒幾個人。
今天天氣不錯,太陽很好,穿過大廳之后的院子里有不少病人或坐或站地在曬太陽。
有人在笑,也有人沉默,還有人一直在念念叨叨地說著話。
那辰去了趟陳醫(yī)生的辦公室,安赫站在走廊的窗戶前往下看著,他不知道那辰每次過來的時候是什么樣的心情,這里的人都活在另一個世界里,悲傷或者喜悅,常人都不能理解。
就像那辰一直沒有辦法理解他媽媽的想法,那種想要進入媽媽的世界卻又一直被擋在門外的無助和懊惱,還有同樣不能被媽媽理解而帶來的恐懼。
像他一樣,那辰不可能如此迅速地就從十幾年的陰影里走出來,但他在想努力想要改變,對媽媽情感的轉(zhuǎn)變,帶著人來看媽媽……
每一步對于那辰來說都不容易,這是他用了兩三個月時間才邁出的艱難的步子。
那辰從辦公室里出來,走到他身邊:“走吧,陳醫(yī)生說現(xiàn)在可以去看她?!?
“嗯,在哪?”安赫轉(zhuǎn)過身跟著他往樓梯走。
“就這個樓后面,那里有個活動區(qū),她總在那兒曬太陽。”那辰在前面走了幾步,又放慢了速度,跟安赫平排著,伸手拉了拉安赫的手。
安赫捏了捏他的手,又在他掌心摳了摳,那辰笑了:“癢?!?
樓后活動區(qū)的人不少,有幾個護士站在一邊陪著。
安赫掃了一眼,瞬間就確定了坐在一邊角落里那張長條木椅上的女人就是那辰的媽媽。
長發(fā)隨意地披在肩上,很漂亮,看上去也很年輕,靜靜坐著的樣子像一幅畫。
“那個就是我媽媽?!蹦浅街噶酥改沁?,輕聲說。
“看出來了,你跟你媽媽長得很像?!卑埠招πΑ?
護士看到了那辰,笑著彎腰在那辰媽媽耳邊說了句什么,她轉(zhuǎn)過了臉,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就露出了笑容。
“媽?!蹦浅娇觳阶哌^去,在她身邊蹲下了。
“怎么好久沒來啊,”她捧著那辰的臉摸了摸,聲音很溫柔,“媽媽想你了?!?
“這段時間事兒多就沒過來,”那辰放輕聲音,回過頭看了看安赫,“媽,這是我朋友,安赫?!?
“阿姨好?!卑埠兆哌^去,按說那辰媽媽這個年紀,他平時頂多叫聲姐,加上她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年輕不少,這聲阿姨他叫得有點兒費勁。
“你好,”那辰媽媽臉上帶著笑容,抬起頭看著他,看了很長時間,笑容慢慢淡了下去,眼神也有些發(fā)冷,“你想干什么?”
安赫沒想到她會突然這么問,頓了頓還是很平靜地回答:“我什么也不想干,我陪那辰來看看你?!?
“媽,”那辰握著她的手,“他是我朋友,你以前不是問我為什么總是一個人嗎,我就帶個朋友……”
“你沒有朋友,”那辰媽媽很干脆地打斷了他的話,皺著眉,“辰辰,你沒有朋友啊?!?
安赫挨著那辰蹲下,語氣很柔和:“他有朋友,我就是他的朋友?!?
那辰媽媽沒再說話,只是又盯著他看,安赫從她眼神里無法判斷她的情緒,疑惑,迷茫,不解和探究,似乎都有,又似乎都不清晰。
“什么樣的朋友?好朋友嗎?”她輕聲問。
安赫正想著該怎么回答能不引起她情緒上的波動,那辰卻突然抬起頭:“男朋友?!?
“我知道他是男的啊?!蹦浅綃寢尶粗α诵Α?
“媽,安赫是我……男朋友,”那辰狠狠地咬了咬嘴唇,聲音有點發(fā)虛,“他是我男朋友?!?
“啊?!蹦浅綃寢屻读算叮p輕啊了一聲,卻沒有再說話。
安赫心里緊了緊,他不知道那辰下了多大決心才會跟他媽媽說出這句話,以那辰和他媽媽從小到大的相處方式來看,從那辰說自己有朋友的時候開始,他就已經(jīng)開始在“頂撞”他媽媽了。
那辰的方式依然笨拙,安赫一面欣喜,一面又有隱隱的不安,不知道這樣的方式在不在她能接受的范圍里。
“男朋友?”那辰媽媽低下頭,頭發(fā)滑下來遮住了她半張臉,似乎是在思考。
安赫蹲了一會兒,三個人都沉默著,他覺得不能讓那辰媽媽繼續(xù)思考下去,于是輕輕推了那辰一下,那辰看了他一眼,起身坐在了他媽媽身邊:“媽,你吃飯了嗎?”
那辰媽媽沒有說話,依然低著頭,頭發(fā)垂下來,安赫只能看到她長長的睫毛和跟那辰一模一樣漂亮直挺的鼻梁。
“阿……”安赫想繼續(xù)跟著打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