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赫笑笑,把床頭的燈關掉了,又坐著愣了半天才輕聲說:“我睡不著。”
“要說會兒話么?我陪你說?!蹦浅絺冗^身用手撐著腦袋。
“你知道么,經常有父母離婚的學生來找我聊,”安赫閉上眼睛,聲音很低,像是要睡著了一樣,“我有一大堆的方法可以開解他們?!?
“嗯?!蹦浅綉艘宦暋?
“可事兒到了自己身上,就沒那么容易了?!?
“不都說醫(yī)生治不了自己的病么。”
“他倆早就沒在一起了,我爸隔個兩年三年的回來一次,吵一架就走,”安赫想從床頭柜上摸煙盒,被那辰按住了手,他捏捏那辰的胳膊,“我不知道他倆這算什么意思,也不離婚,也不過日子,我媽為了振興中華麻將事業(yè)奮斗終身,我爸大概是……奮斗終身為了各種女人?!?
那辰沒說話,往他身邊蹭了蹭。
“我爸不在家的時候,我媽不太理我,不管吃不管穿,湊合著沒死就成……”安赫頓了頓,說起這些的時候,他倒沒有太多感觸,壓著很多年,已經麻木了,“我爸在家的時候,他倆對打完了再對我夫妻同心其利斷金?!?
“一塊兒揍你么?”那辰坐了起來,跟安赫并排靠在床頭。
“嗯,不過我爸很少回來,這機會不多,平時除了睡覺我不太回家,”安赫有些吃力地笑笑,“按說我該離家出走什么的。”
“為什么沒走?”那辰轉過臉看著他,但看不清,窗簾把月光完全遮掉了,安赫的臉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
“因為我想回家,不管怎么說,那是我家,你對家有定義么?父母,孩子,溫暖,關懷……”安赫抬手在他腦袋上一下下抓著,“這點咱倆挺像的?!?
“嗯?!蹦浅介]上眼睛往他手上迎了迎。
“我想要一個跟別人一樣的家,不用多好,大眾款的就行,”安赫聲音低了下去,“實在沒有,空殼也行,我只要覺得我家在那兒就行。”
那辰沉默地聽著,安赫放在他腦袋上的手停下了,那辰敏感地聽出他呼吸有些細微的混亂:“安……”
“現(xiàn)在她說要離婚,”安赫手有些抖,“突然說要離婚?!?
“安赫,”那辰摟住了他,“睡覺吧?!?
“我說過,就算是空殼,他們也得給我留著,”安赫聲音發(fā)顫,“他們欠我的!誰要離婚了我什么都干得出來!”
那辰感覺得到安赫的身體在發(fā)抖,之前的平靜已經一掃而空,他又回到了接完電話時的狀態(tài)里,那辰有些緊張,他說不出像安赫開解和安慰他時那樣讓人放松踏實的話,除了抱緊安赫,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么。
“我知道我心態(tài)不對,”安赫想要掙開那辰的胳膊,但那辰沒松手,“抓著這樣一個早就名存實亡的所謂家沒有任何意義,但我調整不過來,真的調整不過來……”
對家的渴望讓他曾經想要好好地經營一份感情,全力以赴地給自己的孩子一個有溫度的避風港,在所有這一切都被人一巴掌拍碎之后,那個只剩了一副虛幻的架子的家就成了他不愿意放手的最后一點期待。
可現(xiàn)在老媽頓悟了。
“她居然頓悟了!頓悟什么了?她去趟西藏,神山圣湖轉一圈都沒頓悟的人在家對著麻將桌發(fā)幾天呆就頓悟了?”安赫笑了起來,低頭把臉埋在膝蓋上笑得停不住,一邊笑一邊啞著嗓子說,“這就頓悟了,她還會用這么有深度的詞兒我真是太意外了,我都快頓悟了……”
“要不你哭吧,”那辰摟著他輕聲說,“我陪你一塊兒哭?!?
“我剛哭過了?!卑埠照f。
“你那樣哭沒用,”那辰拍拍他,“聲音太小了,要哇哇大哭。”
安赫沒有說話,他知道那辰的意思,放聲大哭是一種很好的宣泄途徑,但對于他來說,不是輕易能做到的事。
他說話,做事,所有的情緒都在可控范圍之內已經很長時間。
“幫我拿片兒藥吧,”安赫指了指床頭柜下面的抽屜,“睡一覺就好了。”
那辰下了床開了床頭燈,從抽屜里摸出藥看了一眼:“安定?”
“嗯?!?
“醫(yī)院開這個藥不就一次幾片么,你怎么有這么多?”那辰放了一片在他手心里,“去垃圾小藥店買也最多就給你十片兒。”
“開了幾次沒吃完,”安赫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
“嗯?”那辰把藥放回抽屜里,跑進客廳里倒了杯水,“沒怎么啊?!?
那辰看到藥時的眼神和表情都有些改變,安赫吃了藥躺到枕頭上,也許跟他媽媽曾經的什么事有關,或者直接跟他自己有關……
“累死了,”安赫閉上眼睛,“很累……”
“睡吧?!蹦浅疥P掉燈挨著他躺下。
“晚安。”
“晚安。”
第二天一早那辰有課,跟著安赫的生物鐘一塊兒起的床,因為安赫這兒已經彈盡糧絕,那大廚這樣的高水平也做不出早點來,只能跑樓下買了兩屜蒸餃。
“你怎么去學校?”安赫坐桌子邊吃著餃子,“我送你吧。”
“太繞了,我打車就行?!蹦浅阶谒麑?,一個餃子捏手里幾分鐘了還沒吃下去,安赫臉色很差,蒼白里帶著灰暗。
“捏面人兒呢你,不吃給我?!卑埠展垂词种?。
那辰迅速地把餃子塞進了嘴里。
“趕緊的,”安赫站起來穿衣服,“我今天事兒多。”
那辰把嘴里的餃子咽了:“晚上要我給你弄吃的嗎?”
“不用,我晚上陪床到九點了?!卑埠障氲竭@些事就又一陣煩躁。
“那我……”那辰想了想沒再說下去,“好吧。”
那辰回了學校才把手機開了機,手機里只有昨天那條他沒有看的短信。
葛建發(fā)來的,只有兩個字,快回。
他盯著這兩個字發(fā)了很久的呆。
這幾天他不上課的時間差不多都跟雷波呆在一塊兒。
不呆在一塊兒的時間,雷波肯定會讓葛建一直跟著他,他不用想也知道,因為葛建已經提醒過他快回家。
或許跟著他的不止葛建,爬山那天雷波對葛建的話他能聽得出來,雷波可能懷疑葛建跟他私下有聯(lián)系。
所以昨天跟李凡吃飯吃一半他跑到安赫家去,雷波肯定知道,否則葛建不會再次給他發(fā)短信。
那辰趴到桌上,心里的無助和煩悶滿滿地頂?shù)盟行┐贿^氣來。
唯一讓他覺得意外,也讓他不安的,是雷波沒給他發(fā)短信,也沒打過電話。
他不知道雷波現(xiàn)在是什么態(tài)度。
也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
他不能告訴安赫實情,特別是在眼下安赫心煩意亂的時候,他不想給安赫找麻煩,也害怕雷波會傷害安赫,但他同樣也不愿意矯情地因為這件事跟安赫分開。
憑什么?憑什么他不能跟安赫在一起?
可想是這么想,事情繞了一圈又回到了原點,反復地在他腦子里循環(huán)著,停不下來,也找不到解開的那個扣。
怎么辦!
作者有話要說:周一見同學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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