璽園大飯店門口路邊,一輛黑色越野停了多時,車頂鋪滿了一層厚厚的雪花。
鄭蔚瀾正要往旅館打電話,就聽有人立在門外敲車窗。
他解開車鎖,魏恒拉開副駕駛車門坐進車里,掀掉頭上的帽子,抖落一地碎雪。
“怎么不接電話?我還以為你出事兒了?!?
鄭蔚瀾擰開暖氣,開車匯入主道。
魏恒不說話,只把被雪水濡濕的頭發(fā)從額前撩到后面,雙眼怔仲的看著腳下車板凝聚的一灘雪水出神了片刻,忽然在身上的口袋里摸了一遍,嘴里呢喃著:“我的手機呢?我的手機……”
鄭蔚瀾斜他一眼,把他裝在外套內(nèi)襯口袋里的手機掏出來放在他眼前:“想什么呢你?”
魏恒把手機拿過去,找出昨天晚上楚行云存在他手機里的電話,撥了出去。
“剛才老邢聯(lián)系我了,我把地址給你發(fā)過去,你們從側(cè)門進,我讓賀丞下去接你?!?
楚行云說完就掛了電話,緊接著發(fā)了一條短信過來。
魏恒把地址給鄭蔚瀾看,手指點了點屏幕,道:“去這兒?!?
小區(qū)很大,他們圍著小區(qū)轉(zhuǎn)了一圈才找到開在北邊的一個側(cè)門,是小區(qū)內(nèi)部商鋪供貨專用的一個通道。
直到下了車,鄭蔚瀾才覺有異,拽出魏恒,問;“這是什么地方?”
“……先進去再說?!?
鄭蔚瀾沒辦法,只好跟著他往里走。
刷著銀漆的大鐵門上專開了一個僅容一人穿過的小門,魏恒從那門里進去,一眼看到小區(qū)里的一家花店門首下站著一個眼熟的男人。
那男人穿著月牙白高領毛衣,一件長過膝蓋的駝絨大衣,站在玻璃墻前,正在看雪,懷里抱著一只憊懶又肥胖的貍花貓。
他背后的玻璃墻開著大片大片,五色繽紛的滿天星,紅的如霞似火,藍的陰陰郁郁。在凜冬里盛開一片奪人的秀色。
那只貓伸出爪子抓他的毛衣領子,貓爪拉出幾根線頭。
他把眼睛往下一睨,皺了皺眉,揪住那只貓的頸子,遠遠的拎著它,不讓它近身。
魏恒朝他走過去,剛走近,就被他瞧見了。
賀丞看了看魏恒,又看看魏恒身后的鄭蔚瀾,把貓往胳膊肘里一夾,往花店指了一下,自己率先走了進去。
賀丞買了一些花和花盆,三個男人一人抱兩盆,省去了花店的姑娘找人送貨。
因為賀丞還額外夾帶了一只貓,所以把左手的那盆君子蘭饒給了鄭蔚瀾,輕輕省省的只抱著一束玫瑰。
鄭蔚瀾體諒魏恒胳膊有傷,把他手里的東西也接了過去,只讓他抱著一只玻璃花瓶。
賀丞一句話也沒有,一手拎著貓,一手抱著花,只在前面領路。直到進了電梯,才用貓擦了擦衣服上的雪,淡淡的道:“我這里很安全。”
電梯里有監(jiān)控,魏恒習慣性面朝轎壁,稍稍背過身,低聲道:“謝謝?!?
出了電梯,一行人來到717房門前,賀丞打開房門,先把貓扔進去,然后自己走進去,給后面兩人留了門。
魏恒站在玄關換拖鞋,粗略的打量一圈這套復式住房,覺得他以前取笑邢朗奮斗五百年都買不起的房子差不多就長這樣。
鄭蔚瀾扯住他又問:“這是在干嘛呀?”
魏恒輕輕撥開他的手,沉吟片刻,道:“待一會兒。”
賀丞待客很冷漠,只給他們倒了兩杯茶放在客廳茶幾上憑君自取,然后就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擺弄那束開的血紅血紅的玫瑰。身旁圍了兩只貓,除了那只灰胖灰胖的貍花貓,還有一只渾身雪白的獅子貓。
魏恒見他買來了盆栽也不擺,只成堆的擱在客廳地板上,眼里只有那些玫瑰,兩只貓湊上去聞,他就把兩只貓輕輕的踹到一邊,再指著貓鼻子,瞇縫著眼睛,警告一聲:“站遠了,別過來。”
白色的聽勸,說不讓動就不動了,那只灰色的一直湊過去挨踹。
魏恒繞開地上的盆栽朝他走過去,在他對面盤腿坐下,中間隔了一片橫豎有致的紅玫瑰。
“……不熱嗎?”
賀丞拿著剪刀修剪花枝,忽然抬了抬眼睛,問魏恒。
魏恒有點走神,遲了片刻才道:“有點?!闭f著把身上的外套脫了擱在一邊。
房子里的暖氣開的足,不是有點熱,而是很熱,穿著外套背后很快就發(fā)了一層熱汗。
魏恒轉(zhuǎn)頭看著偌大的落地窗,窗外是下的無聲又磅礴的雪,那些雪似乎把天地間的棱角都磨平了,只剩下蒼茫無邊的白色。
窗外隱約響起汽車關車門的聲音,很細微的聲音,一縷風似的很輕易就散了,但是聽在魏恒耳中卻異常響亮,像是狠狠敲在他心上,讓他全身的為之一震。
他在七樓,而且房子的隔音很好,他不可能聽到樓下的響動。
明知道是幻聽,但是魏恒卻瞬間清醒了。
他像是從夢里醒來似的重新打量身處的環(huán)境,似乎已經(jīng)忘了自己是怎么來的,仿佛他前一秒還站在那間巧克力店門前。
邢朗,是邢朗讓他到這里來,邢朗要和他在這里碰面。
邢朗的出現(xiàn)把他的計劃全都打亂了,他現(xiàn)在本應在回蕪津的路上,此時卻在一個警察的家里等待和邢朗見面。
魏恒忽然有些氣惱自己,氣自己太感情用事,竟然在關鍵時刻兒女情長起來。一見到邢朗就沒有了分寸和理智,全然沒有考慮過他們見面后將會面臨什么。
就算他現(xiàn)在和邢朗見面,也僅僅是見面而已,什么意義都沒有,把自己的冤枉和委屈講給邢朗聽嗎?楚行云都不信,他又憑什么會信?就算邢朗相信他說的每一個字,那又能怎么樣?現(xiàn)在邢朗自身也陷入麻煩中,比起他更需要別人來搭救。
魏恒想起昨晚和楚行云的談話,想起心里制定好的計劃,很快做出決斷,他絕對不能在這個當口和邢朗見面。
和邢朗見面是一個變量,他不知道邢朗會說出什么,做出什么,他們見面后必定會牽扯出許多矛盾,無論是在感情上,還是需要應對的危難。
更重要的是,他沒有自信能夠現(xiàn)在面對邢朗。
魏恒的心跳的厲害,身上也熱的厲害,他抓起外套穿好,起身道:“我們走了?!?
鄭蔚瀾巴不得早點出去,聞霎時從沙發(fā)上跳起來,站在沙發(fā)后等著他。
賀丞也站了起來,看著他問:“你不等了?”
“不了,替我謝謝楚警官?!?
賀丞最后問他:“你確定你要走?”
“……我確定。”
魏恒轉(zhuǎn)過身朝門口走過去,才走了一步,驀然停住。
剛才鄭蔚瀾最后進來,或許忘記了關門,或者沒有把門關緊,他竟沒有聽到房門在什么時候開了,直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邢朗已經(jīng)到了。
邢朗就站在玄關,面朝著客廳,似乎已經(jīng)站了很久,一字不落的聽到了剛才他和賀丞說的話。
盡管邢朗還帶著墨帽子,帽檐依舊壓得很低,看不清楚他的臉。但是魏恒知道,邢朗的眼睛一定是在牢牢的注視著他。
楚行云遲了一些進來,關上門,在邢朗身后道:“怎么不進去?”
邢朗這才撲落皮衣毛領上的落雪,掀掉帽子扔在鞋柜上,手里提著一只紙袋,袋子里是巧克力店員包裝好的巧克力。
他緩緩邁步朝魏恒走過去,站在魏恒面前,微低著頭,漆黑又冷冰的眼睛看著魏恒,沉郁的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