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七號,從簡羕市開往西隴山的k113次列車將在下午四點十五分開車,距離蕪津二百五十六公里,途徑四個車站。準點到達蕪津站的時間是下午七點二十三分,誤差將在半個小時之內(nèi)。這是k113次列車的內(nèi)部結(jié)構(gòu)圖……”
會議室中,電子投影屏前,綁架案的第一領導人韓斌在分析k113次列車的途徑的每個站臺和列車的內(nèi)部人員結(jié)構(gòu)。
與會二十幾人,正對著投影墻的長桌一端坐著劉局。
劉局面色凝重又威儀的聽著韓斌解刨案情,在座其他人皆正襟危坐,嚴謹以待,小趙以及渠陽分局的一名會議記錄員坐在長桌末尾,事無巨細的記錄著韓斌說出的每個要點。
會議室中的氛圍達到了近兩年來會議中最嚴肅最凝重的頂峰,除了韓斌不高不亢的在解說線索和案情,其余人連呼吸有有所忌憚。剛才記錄員小張不小心將錄音筆掉在了地上,發(fā)出了一聲突兀的輕響。不等誰去呵斥她,她連忙彎腰鉆到桌子底下?lián)炱痄浺艄P,臉色已經(jīng)漲的通紅。
徐天良身為實習生,還沒有資格參加如此重大的會議,只進來為會議桌上的眾人添過幾次茶水,每次完成任務都迫不及待的逃離壓抑的讓人窒息的會議室。
他數(shù)著時間第三次進來添茶,投影墻前講解的人已經(jīng)變成了技術(shù)隊的主要負責人沈青嵐。徐天良屏聲靜氣不敢亂看,添茶倒水期間只偷偷的朝沈青嵐投去心悅誠服的一瞥。
他的動作謹慎又麻利的移到邢朗身邊,見邢朗茶杯還滿著,便繼續(xù)往前挪,不料邢朗唰唰唰的寫了幾個字,然后把寫了幾個字的紙邊從一張a4紙上撕下來,從桌子底下遞給了徐天良。
徐天良接住,往袖子里一塞,穩(wěn)穩(wěn)當當?shù)睦@著會議桌走了一圈,然后提著水壺出去了。
到了門外,徐天良打開紙團一看,邢朗給他寫了一句話——聯(lián)系你師父。
今天魏恒就沒有來警局,對外宣稱探查江雪兒案情去了。魏恒身為外聘的顧問,劉局無暇顧及他,邢朗更是沒有約束過他,所以他的行蹤很自由,有時連著一兩天不在警局露面也是有的。不過今天非比尋常,因為蔣紫陽綁架案將在明天迎來重大轉(zhuǎn)折,此時正在進行重要至極的會議。一個小時前會議剛開始的時候,劉局一落座,就問:“小魏呢?”
被邢朗搪塞過去,稱他外出偵查。
現(xiàn)在徐天良可算明白了他第一次進去添茶倒水的時候邢朗給他使的眼色是什么意思,原來是要他趕快聯(lián)系魏恒,讓魏恒回來開會。
徐天良立馬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掏出手機播出魏恒的手機號,打了一遍,無人接聽,第二次打,索性關機了。
正在他捧著手機干著急的時候,聽到走廊里忽然響動了起來。
他貼著墻壁往會議室方向探頭一看,見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了,第一個走出來的就是劉局。
劉局站在門口轉(zhuǎn)過身朝室內(nèi)說了幾句話,然后領著王副隊和幾個人呼呼通通的下樓了,樓道里頓時恢復了寧靜。
等到他們那行人徹底沒有動靜了,徐天良才從拐角出來,依舊謹慎小心的往會議室走過去。
會議室沒關門,不過里面依然有人。邢朗、韓斌、陸明宇、沈青嵐,還有韓斌手下的幾個骨干都在會議室里繼續(xù)這場未完成的會議。
徐天良站在門口往里一看,見這些人的狀態(tài)比剛才開大會的時候都松懈了許多,兩個人站在窗邊抽煙,兩個人渴了多時似的在吃茶倒水。韓斌也夾著一根煙,和邢朗相對而坐,中間隔了一條長桌,邢朗緩緩轉(zhuǎn)動著手里的打火機,一臉端凝的看著韓斌,聽他講話。
坐在邢朗旁邊的陸明宇錯眼瞥見了徐天良,便朝他招招手。
徐天良明白他是在招自己進去聽一聽,在旁學些東西。但是他慫,有些不敢,就暗暗朝陸明宇擺手。
陸明宇很無奈似的笑了一下,又朝他招了招手。
徐天良這才走進去,和那邊的長桌保持距離,搬了張椅子倒騎驢坐下,睜大眼睛炯炯有神的看著邢朗和韓斌。
邢朗忽然抬手打斷了韓斌,把打火機扔在桌子上,拿起桌上不知主人是誰的煙盒抽出一根煙,點著了火,才道:“現(xiàn)在的問題是首發(fā)站不是蕪津,途中經(jīng)過四個站臺,跨度幾百公里。就算跨省合作,簡羕警方配合我們,難道我們有條件把警力拉成幾百公里的陣線嗎?再說了,你怎么知道綁匪一定會在簡羕到蕪津的四個站臺上車?如果這傻逼更聰明一點,他就會在火車從蕪津離開以后隨便找個站臺上車?!?
韓斌掩著嘴唇和下巴,垂著眼睛沉吟道:“但是帶一個孕婦上火車,目標比較明顯。我還是認為應該把各個站臺作為主要布控地點,爭取在綁匪帶著人質(zhì)上火車前解救人質(zhì)?!?
邢郎不以為然:“你能這么想,綁匪肯定也這么想。沒錯,帶一個挺大肚子的孕婦上火車,目標是不小。但是綁匪既然同意在火車上交換人質(zhì),就代表他肯定想到了既能帶孕婦上車,又不被警察發(fā)現(xiàn)的辦法。你現(xiàn)在抖這種小機靈,想把犯罪扼殺在搖籃里,不給綁匪上車的機會。如果被綁匪察覺,一來整個行動可能會打水漂,二來可能會激怒綁匪,到時候人質(zhì)一尸兩命怎么辦?”
兩個多小時的大尾巴會開的冗長又廢物,劉局在的時候每個人都夾著尾巴裝小充楞,沒人敢暢所欲,現(xiàn)在劉局走了,邢朗才把會場風格帶入他一貫的個人風格;把話說的直白又尖利,絲毫沒有顧忌韓斌是第一指揮的身份。
韓斌聽他這么說,面上不露聲色,臉繃的像一塊即將被抻裂的畫布,干凈的一絲紋路都沒有,更別求能從他臉上看出什么情緒。
“你到底想說什么?”
韓斌掐著半根香煙,因太過用力,而指肚泛白,看著邢朗面無表情的問。
邢朗見他如此,直接道:“你的方案,把警力分散在各個站臺,撒下網(wǎng)等著撈魚,我不同意。站臺人流量太大,突發(fā)意外的概率也大,而且你連綁匪在那個車站上車都不能確定,難道……”
韓斌揚聲打斷他:“要么蕪津站,要么簡羕的下一站?!?
邢朗皺眉,把聲音拔的更高:“太果斷了吧韓隊長!”
韓斌離了椅背,往前傾身,看著邢朗道:“就像你說的,綁匪帶著孕婦上車是一個明顯的目標,如果我是綁匪,我就會利用人海戰(zhàn)術(shù),選擇一個擁有龐大人流量的站臺。簡羕是一個很小的市,火車站平均每天客流量不達一千,而且還是始發(fā)站,在簡羕上車很容易被警方篩選出來。而簡羕的下一站博寧就是一個大站,乘坐113列車的乘客將近一半都在博寧上車。你坐過春運火車嗎?博寧站往西隴山線路都是一些二三線城市,搭乘那條線路的人幾乎都是民工,人流量相當龐大。難道綁匪會錯過這個具有極大掩飾價值的站臺,在其他站臺上車嗎?”
“好,就算你猜的對,綁匪不是在博寧上車,就是在蕪津上車。就算綁匪肯定會利用‘人海戰(zhàn)術(shù)’,那你有條件打一個‘人網(wǎng)戰(zhàn)術(shù)’嗎?我們現(xiàn)在有多少人?從博寧上車的人又有多少?你把警力分散在各個檢票口各個通道各個車廂上車口,平均間隔多遠布一個哨子?撒出去的網(wǎng)捕不到魚怎么辦?我還是那句話,不可控因素太多,突發(fā)性意外太大。你在暗,還想和躲在人群里的綁匪拼人頭?英雄片看的太多了吧,大指揮官?!?
邢朗的話一出口,會議室內(nèi)的氛圍陡然跌至冰點。比劉局在時更凝重的讓人喘不過氣。
邢朗的一個手下和韓斌的一個手下本來正擠在窗前抽煙,聽了邢朗一席話,倆人立馬離開對方兩米遠。好像即刻分清了陣營,隨時將掂起棍子打群架。
韓斌依舊面無表情,只是眼角略有抖動,從鼻子里長吁了一口氣,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似的,道:“說你的方案?!?
邢朗非常有分寸的把他激到距離掀桌子罵人只剩一張稀薄的窗戶紙,為表先兵后禮,把手里的煙盒扔到他面前,道:“就讓綁匪帶著人質(zhì)上車,車廂是一個密封的空間,比車站可控很多。把有效有量的警力都投入到車廂里,控制好每節(jié)車廂下車的出口,就能監(jiān)控下車的人群。”
邢朗變臉極快,朝他一笑,道:“到時候你就可以施展作為了,老韓?!?
韓斌臉上冷的直掉冰碴,聞也假惺惺朝他微笑,沒理會他扔過來的煙盒:“說了這么多,你就能確定綁匪一定會帶人質(zhì)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