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一路奔跑去他的房間,推門就聽浴室里嘩啦啦的流水聲,漫到地板上了。心一沉,猛地推開浴室門,浴池里滿滿全是水,卻沒有甄愛。
所有用理智壓抑的擔心,在那一刻爆炸。
難道這一切都是亞瑟的騙局,甄愛沒有把演員殺手扔下海,而是被她控制帶走了?
不會,提到殺手的時候,亞瑟沒有撒謊。
甄愛還在這個城堡的某個地方。
7號堡?不,他恨那間浴室。
甄愛的房間?他沖進去,浴室,床上,什么也沒有。
急速的奔跑讓他傷口裂開,鮮血透過襯衫滲出來,他猶不知覺,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找。
腦子里全是甄愛昏迷在浴缸里的畫面,水都漫出來了,她卻沉在水里,緊閉著眼睛。
甄愛,她到底在nǎ里?
幾千個房間,幾千個浴缸,亞瑟把甄愛放在哪個房間里了?
該死!
他留下甄愛的時候,憑什么認為他的房間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溯驀然就明白了亞瑟的心情,飛快跑去最后面管家的房間。
推開門,心就落下一半。
甄愛靜悄悄地睡在被子里,海風從窗外進來,吹著紗簾從床中央飄過。
溯緩步走過去,她睡得安然,唯小臉素凈,面色蒼白,他不免又提起心來,手指抬起,碰碰她的嘴唇,好幾秒,感應到她溫溫淺淺的呼吸,羽毛般撩過他的指尖。
懸著的心徹底放下。
他記得alex曾笑他清高,不理會女生們的追求。那時他回答:“感情是這世上最無聊的事,讓一個邏輯學家研究感情,哼,浪費時間!”
誰會想到,現在,從不容許自己犯錯的他,在這個問題上,心甘情愿地栽了跟頭。
溯走到窗邊往外看,藍綢緞一般的海面上,亞瑟的快艇拉出長長一條白色的線,箭一般遠去,很快變成一個點消失在地平線上。
他有種預感,序幕,才剛剛拉開。
溯走回床邊,略微遲疑,輕手掀開被子一角。甄愛穿著白色的睡袍,寬松的蕾絲領口有深深的紅痕。
指尖落在蕾絲上,頓了良久,最終還是沒有撥開一看究竟。
他大概猜得到甄愛和亞瑟的過去,不知她在組織里最后被囚禁的那段時間,究竟受到了哪些方面的傷害。
不論發(fā)生過什么,他不介意,也不記懷。唯獨憐惜與心疼。
現在,他雖然從亞瑟臉上看出了謊,看出他并沒有傷害甄愛,但他們究竟相處多久,發(fā)生了什么,他不得而知。
溯低頭看著她安靜的睡顏,似乎輕蹙著眉,伸手去拂,她的眉毛細細茸茸的。
他也鉆進被子里,忍著胸口的疼痛側過身子,手臂搭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溫溫的,微微起伏。
她還活著,幸好。
他把她往身邊攏了攏,挨著她的耳,輕聲:“ai,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被子里,她的手忽然動了一下,探到肚子上,攀住了他的手臂,沒有力氣,很輕很緩地抓了一下,撓癢癢似的。
他抬眸,她仍是閉著眼,睫毛又黑又密,無意識地往他懷里靠了靠,喃喃地低聲:“阿溯?!毙∈蛛p雙認主似地抓了抓,趴在他的手臂上不動了。
他一動不動,唇角極淺地彎了彎,安然地閉上眼睛。
他也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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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和作家女仆幼師到達城堡后,在他們三人的指引下,井然有序地找出了各位受害者的尸體,并檢查現場。
作家是cia特工。來島的警察是威靈島當地警署的,本地人口少,更少有惡性案件,這次看見古堡里詭異的蠟像和多具尸體,全覺陰森悚然。
有警官甚至自自語:“silverland的詛咒能殺人啊?!?
眾人在女仆帶領下,沿著房間挨個兒搜索,走到一間房前,發(fā)現門沒關,一男一女居然蓋著被子安詳睡覺。
警察暗自腹誹:這心理素質也太好了。
幼師過去叫醒他們。甄愛一下驚醒,記憶還停留在失去意識的一刻,條件反射地踢了一腳,被子唰地飛出去??稍僖豢?,她清清爽爽地躺在溯懷里,怦怦狂跳的心又平復下來。
被子落下去,溯不緊不慢坐起身,他倒是完完整整穿著風衣,但甄愛表情疲憊,睡袍只及膝蓋,露出細細的腿。
警察臉都灰了:你們真是來這鬼地方親密度假的啊。
開窗有風,溯探身把被子拉回來,裹住她單薄的身子,清冷看向眾人。
警察愣愣,咳幾下:“你們先換衣服。”
一伙人退出去。
甄愛全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這個房間的,腦子里轉來轉去不知該怎么和溯開口,他卻摸摸她的頭發(fā),道:“還不快去換衣服?”
“哦?!彼龔拇采狭锵?,拿起疊在床頭的衣服,躲進了浴室。
溯看她關上門,無聲地盯了半晌,重新倒在床上,闔上眼睛。
甄愛換衣服時發(fā)現右手的疼痛消失了,這才意識到亞瑟嘴唇上涂的是藥。她猜到亞瑟不會把她扔在浴缸,肯定是他抱她來床上??蛇@不是她的房間,看窗外的景色,應該是最尾端管家的。
管家是亞瑟?和溯鬧別扭的那天,她曾和管家在7號堡走路聊天呢。
溯那么聰明,一定察覺到了什么,他們會不會有誤會。
她低下頭,有點懊惱。
開門出去,隨警察來的醫(yī)生在給溯上藥綁繃帶。他裸著上身,筆直地坐在床邊。地上的紗布里全是血,醫(yī)生不免教訓:“受了傷怎么能劇liè運動?”
甄愛不知道溯回來找她時跑太快,傷口裂開了。
溯嫌醫(yī)生話多,盯了他一眼,見他完成了,不客氣地拿襯衫穿上。又帶上風衣,拉著甄愛出去了。
一出門迎上作家和警察在討論,說演員和管家不見了。
溯頓住腳步,耳邊回響起亞瑟的話:“藏在你們翻遍整座城堡也找不到的地方”,
他凝眉細想片刻,這個地方,其實很簡單。
警察從城堡南面的海域來東南面的正門,關人的7號堡在正西方……
“靠近7號堡西北面的墻壁,真正的演員和管家很可能吊在城堡的外墻上,活的?!?
作家扭頭,探究地看:“你怎么知道?”
溯鄙視他總是抓不住重點:“現在最緊要的難道不是救人?”
警察往溯說的地方去,果然找到了吊在外邊吹冷風的演員和管家。仔細一看,和之前的無論是樣貌和身形,都有細微的差別。
作家等人這才知道,原來那兩人是假的。這下頭大了,兩名最可疑的嫌犯戴了面具冒充,無法發(fā)照片通緝,至于指紋,他很清楚他們會在手上涂膠水。這一趟他白跑了。
在場的人做了筆錄和口供,留下聯系方式,保留隨時配合威靈島警方的義務。
周圍忙碌成一片,溯把甄愛帶到一邊,說:“過會兒要和警察一起坐船走了,四處看看?”
甄愛知道他的意思,這一走,下次來就難了,哥哥的密碼還沒解開呢。
兩人問了管家最高塔樓的路線,沒多久就到了城堡的最頂端,三十多平米的正方形眺望臺,四面開著小窗,視野極好。
甄愛立在塔樓的最尖端,目光所及之處,天空和海洋,整個世界都是深沉而純粹的藍。海風咸濕,她仿佛置身于時光封印的藍寶石中心,天地間只有海風穿堂而過的呼嘯。
她心里靜悄悄的,聽見心在緩緩地跳。
“阿溯,”她說,“我感覺,曾經有一個晚上,chace就站在這里?!?
溯看著,白天一片燦爛,可晚上,這里會是一片漆黑。倒是符合那首詩的下半段??墒牵⑽⒉[眼,其實可以看到海平面上有一個點。那首詩應該還有另一層意思。
太陽從東方的海平面升起,夜晚黑漆漆的城堡,在陽光照映下,漸漸變幻色彩。
甄愛吃驚地發(fā)現,她的面前變起了魔術。光線所及之處,偌大的城堡外墻宛如施了魔法,從陰森的黑變成了紅橙黃綠藍靛紫,彩虹一般。
亞瑟扮演的管家說的沒錯,白天,這里是漂亮的糖果屋。
甄愛的眼睛一瞬間濕了。
“怎么了?”溯低頭看她。
她眼里噙著淚水,卻閃著溫馨的光:“我明白哥哥的意思了,太陽落下去,總會升起來的。”
她給他講哥哥的故事。
那一年,她15歲,哥哥20歲。
哥哥送她的巨大毛絨熊被媽媽扔進了壁爐,她生平第二次叛逆,又被關黑屋,這次她不像小時候那么聽話。7天后大家發(fā)現,從窗洞送進去的食物和水半分未動,少女奄奄一息。
強行注射營養(yǎng)液后,她打破溫度計吞下水銀,用最后的力氣死死咬著牙,不論亞瑟伯特甚至后來的媽媽怎么求,她都不肯張嘴讓醫(yī)生洗胃。最后還是chace趕來。
事后,她也沒哭,只是望著天上的彩虹說:“我討厭媽媽強迫的生活,要是能住進彩虹一樣的城堡里就好了?!?
當時chace揉揉她的頭,說:“人生還很長,你的任何愿望都會實現的。答應我,不管多難,都不要放棄生命。只有活著的人,才能看見太陽的七色光。”
從那之后,那么多年,不管遇到怎樣的絕境,她都沒有放棄。而此刻,這座城堡,就是哥哥留給她的色彩!
哥哥答應她的事,從來沒有食過!
溯聽完,想起了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