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愛立在原地,漸漸冷意來襲。紗裙太薄,還是裹胸的,才走到落地窗口就瑟瑟發(fā)抖。
她望了一眼外邊陸陸續(xù)續(xù)就坐的賓客,不敢出去。肩膀胸口全露在外邊,這種打扮對從來衣著保守的她來說,太暴露了。更可況只有她一人穿著夏裝,這樣出去,絕對會吸引全場目光。
雖然沒有把賈絲敏當(dāng)做同伴,但她也很清楚,自己被孤立了。
她不在乎一切人的想法,可她還是有點難過,她一定給溯丟臉了。早知道不該跟他來參加婚禮。
本來就不屬于你的繁華,興沖沖來湊什么熱鬧?
還想著,光影中閃過來一個人,眉目如畫,眸光灼灼,正是溯。
“你怎么又發(fā)呆了?”溯掀開白紗簾走進(jìn)來,蹙著眉,看上去頗有微詞,可一看到甄愛空空蕩蕩的表情,他便愣住,故作的嫌棄撤得干干凈凈,眼中很快閃過一絲擔(dān)憂,“怎么了?”
甄愛怔怔看他,無話可答。
溯垂眸掃了一眼,眉心又深深擰起:“誰給你換的這套亂七八糟的衣服?不冷……”
他習(xí)慣性地抬手去摸摸她的肩膀,可這次手伸到一半就停住。甄愛的肩膀白白細(xì)細(xì)的,很是好看??蛇@樣光露著,他摸上去就不妥了。
他愣了愣,臉頰閃過一絲紅,尷尬地收回手。
甄愛不明白他的意思,心隨之墜落。
不想他下一秒就脫下西裝外套,甄愛猛地清醒,剛要回縮,他已不由分說把西裝套在她身上。
甄愛覺得這樣更加引人注目,還要掙脫,溯卻緊緊扣住了西裝的領(lǐng)口。她細(xì)細(xì)一個在衣服里怎么掙都像是入了網(wǎng)的魚,被他一雙手便輕易地控制得牢牢的。
溯不知她怎么鬧別扭,本還不解,可見她急慌慌在他寬大的西裝里擰來扭去,跟裹在蛹里的毛毛蟲似的爬不出來。
他一時又好氣又好笑,猜她是害羞了,愈發(fā)握緊了手,唬她:
“現(xiàn)在趕緊去后排入座,不然等過會兒所有人坐好了,我就這樣拎著你出去。讓大家不看新娘,都看你?!?
甄愛果真不動了,黑眼珠不可思議地盯著他,想不通他怎么會做出如此反常的行為。
溯挑挑眉,笑得得逞了似的。
甄愛望一眼窗外,大家還在入座,也只得硬著頭皮跟在溯背后出去了。周圍的人忙著說話,到了最后一排坐下,都沒有人注意到她。
甄愛的心漸漸松下來,小腿有點兒涼,胸膛卻很暖和。溯的西裝對她來說太大了,套在身上空落落的,卻有種小孩兒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覺,新奇又好玩。
海上來的風(fēng)吹著白色籬笆上的氣球和玫瑰簌簌地擺動。
甄愛望了溯一眼。除去西裝外套,他只穿了件襯衫,風(fēng)吹來吹去,像掃堂一樣,一下子鼓起他的衣衫,一下子又緊貼他的身體。
他短發(fā)冷硬,臉色白皙,甄愛猜想,他或許是冷的。
但她沒把外套還給他,因為知道他從來都不容拒絕。
她的心又像往常一樣,莫名地溫暖起來,無法形容??梢淮危瑤Я藰O淺的疼。
她望著陌生的人群,神思恍然。
這些天,她全然忘了自己的處境,不再像以前那樣深居簡出,戰(zhàn)戰(zhàn)兢兢。而是平靜又期待地跟著他,走向一個本不該屬于她的世界。
不知不覺,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只因為他說“以后和你一起的時候,我不會走那么快”。所以她想跟著他的腳步,哪怕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只給她一個寧靜安逸的側(cè)臉。
只因為他拉她一次手,給她一個貼面禮,送她一個擁抱,為她披上一件衣服,她就在不知不覺中忘了自己。
此刻驀然回想,這樣小女兒淡淡哀愁的情緒還真是不適合她。
甄愛坐在花叢里,深深吸了一口冷空氣,理智地對自己說,不過是從來沒有這樣一個人對你好,所以你才會不知所措。
仿佛這樣說了,心中不切實際的幻想就被理智嗤笑著丟棄了。
她安定下來,望著宣誓臺上扶著圣經(jīng)起誓的新郎和新娘。
默默看了會兒,心里的問題終究沒忍住,小聲問身旁的溯:“你到你哥這么大的時候,會不會也像他這么結(jié)婚?”
“不會?!彼馇鍦\,望著臺上的新人,聲音很低,毫不猶豫。
甄愛沒話了。
她靜靜地,牽起唇角。
的確,她也很難想象他和誰戀愛結(jié)婚的樣子。他這樣完美的人,心中的那個影子也該是完美的。那多難找啊!
他應(yīng)該不會對誰動心,更別說終生相伴了。
甄愛不動聲色地拉緊西裝外套,輕輕歪頭,蹭了蹭硬朗的領(lǐng)口,有極淡的男人的香味縈繞在臉頰。她想,是時候回到以前了,是時候離開這段難忘的旅程了。
她是惡魔之子,他是希望之光。
終究不是一路人。
但她忘了溯的理解從來非同常人,她這個問題的重點是,
會不會像他這么“結(jié)婚”
而不是
會不會像他“這么”結(jié)婚
所以,
溯眼珠轉(zhuǎn)轉(zhuǎn),奇怪地想:我又不信天主教,當(dāng)然不能像教徒一樣捧著圣經(jīng)結(jié)婚。
儀式結(jié)束后是婚禮晚宴。
甄愛換了衣服,拿著座位卡走到桌子前,竟看見圓桌上有自己名字的水牌aizhen,放在s.a.yan的旁邊。
她愣住,這才想起在曼哈頓的房子里,她坐在廚房這邊吃三明治,溯和海麗站在電梯那邊講話。一定就是那個時候,他讓海麗把她的名字加進(jìn)了賓客席里。
甄愛頓覺窩心,四處尋找溯的身影。
他立在不遠(yuǎn)處的花架旁,和他的家人一起。海麗和一個男人擁在一起說話,賈絲敏在歡笑,只有溯木著臉,一副開小差的樣子。
甄愛沒有等他,徑自去拿自助餐。
婚禮的每一道餐點都做得精致非凡,甄愛左看右看,目光先落在五彩繽紛的奶酪上,剛要去夾,熟悉又禁止的聲音落在耳邊:
“脂肪含量太高,對心血管不好?!?
甄愛自然地咬咬唇,除了溯那個掃興鬼還有誰?
他面無表情地說完,看著她盯著蛋糕略顯失望又不舍的神色,卻覺得好笑。分明就是大人了,可有些時候不經(jīng)意間流露的心思還是單純懵懂的小女孩。
心里想笑,表面卻繼續(xù)譴責(zé):“你居然不等我!”
“你不是在忙么?”甄愛淡淡的,話說出口,自己都覺酸得怪異,趕緊別過頭去夾蛋糕。
溯也愣了愣,見她心不在焉地去拿東西,也不知怎么想的,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命令:“喂,都說了這個吃多了對身體不好!”
甄愛輕輕掙開他的手,也不想表現(xiàn)得任性或無禮,默默放下夾子,往前走。溯跟屁蟲一樣追著她,還叮囑:“好好選,多吃點兒?!?
甄愛不理,走了幾步,看見五顏六色的燒烤水果肉串,剛要跟廚師說要兩串;
溯輕咳一聲:“嗯,不錯。燒烤的水果和肉類含有豐富的致癌物?!?
甄愛想說的話就梗在了嘴邊,憐憐地嗅了嗅水果夾雜著烤肉的清香,沒精打采地扭頭就走。
又見新鮮的醬汁蟹肉,剛要取,溯再次禁止:“螃蟹太寒了,你想下個冬天凍死嗎?”
甄愛縮回手,忿忿地:“還說要我多吃呢,騙子!”
“我哪兒知道你挑食物沒有半點水準(zhǔn),”溯把自己的盤子和她的交換,“吃這個?!?
甄愛一愣,不知他什么時候已夾了滿滿一盤子菜,牛肉小羊排蔬菜水果沙拉生魚片,各種各樣還擺得整整齊齊很有格調(diào)。
甄愛捧著一盤子菜,蔫蔫地回座位去了。
坐下來才意識到,溯給她挑的這些菜都是補充陽氣的,想到這兒,甄愛心里一暖。
面前突然又多了一杯牛奶,外加一個小盤子,里面放著兩小塊布朗尼加藍(lán)莓奶酪:“喏,飯后甜點?!?
他特意加重了“飯后”兩個字,又瞟了一眼甄愛的盤子,意思是不吃完飯不許吃蛋糕。就像哄小孩兒一樣。
甄愛乖乖地接過來,烏黑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