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隨伊娃去到對面的解剖室,甄愛站在好幾米開外,沒有靠近。
伊娃掀開白布,露出死者的頭部和肩膀。
溯探過去看了一眼。
伊娃指著幾個地方解釋:“脖子兩側的掐痕顯露出來了。但我覺得比較奇怪的是,兩邊的肩膀下方,就是和鎖骨平齊的這個位置。你看,兩道暗紅色的淤痕,是在一條直線上。但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弄的?!?
溯直起身子:“呼吸道和肺部的檢查結果?”
伊娃答:“肺部有一定量的水,呼吸道有輕微的損傷?!?
現(xiàn)在的她,絲毫沒了剛才和溯抬杠的樣子,而是和此刻的溯一樣認真而專注。
“這就對了?!彼菥従徧鹗?,半握住虛空,做示范,“因為一開始,兇手從后面掐住她的脖子,一次次地,把她摁進洗臉池滿滿的水里?!?
“??!”伊娃恍然大悟,“這就解釋了她肩膀兩側的傷,我一直找不到能留下這種直線型凹痕的工具,原來是洗臉臺的邊緣。”
她說完又補充:“法證科那邊說,沒有其他異常的指紋,腳印和dna數(shù)據(jù)。至于你提到的兩塊形狀奇怪的血跡,有一塊確實被人擦拭過;另一塊也確實被什么東西壓癟了。那一小滴血跡里面有極少的油墨,但目前還沒找到匹配的油墨類型?!?
溯抬起眼簾,深深盯著虛空在想什么,很快又垂下眼皮。
伊娃轉身去旁邊的柜子里端來一個小盤子,上面放著一枚鉑金尾戒:“這是在死者的胃里發(fā)現(xiàn)的?!?
甄愛聽聞,遠遠看了一眼,有些反胃。
溯掏出手機拍下那枚戒指,若有所思地彎唇:“原來少了三樣東西?!?
歐文奇怪:“又少了一樣?”
“是啊。”溯瞥一眼戒指,掀開白布看看死者的手指,得到了確認,“嶄新的戒指,那戒指盒去哪兒了?”
他不再看了,卻問:“食道有沒有被金屬刮傷的痕跡?”
“有的。”
他點點頭:“吞下去的時間不長。”
說完,把白布蓋好,又對伊娃說了聲謝謝,人就往外走。
歐文問他去哪兒,溯道:“現(xiàn)在可以開始詢問證人了?!?
三人一邊下樓,溯一邊解釋。
原來警方已經(jīng)根據(jù)不在場證明和作案動機排查縮小范圍,找出了近段時間和死者有過爭持的四個人。而他們都愿意協(xié)助調查,配合審問提供信息。
她凌晨就打電話跟溯說可以一早去調查,她知道他向來不愿拖沓。但溯破天荒地說不急,下午去也不遲。
三人已坐上車,歐文邊系安全帶邊奇怪:“你也有覺得破案不急的時候?”
溯簡短道:“等尸檢結果?!?
“那現(xiàn)在的結果,你發(fā)現(xiàn)什么新線索了沒?”
得到的回答很簡短,“我們們的這位兇手,思維快,隨機應變能力非常強。”
說這句話時,溯閑適地靠在汽車后座,雙目微闔,似乎在從容地補覺。黑色風衣的衣領高高豎著,半遮住他利落的下頜弧線,看上去疏遠而不可接近。
他說得輕松,車里的人再次如墜霧里,不知道他怎么就從江心身上的幾點痕跡看出兇手思維快應變快的。
歐文已經(jīng)懶得問了,甄愛卻很好奇:“為什么?”
半晌,他緩緩睜開眼,頭未動,淺茶色的眼瞳轉過來盯住她。
車窗外景色流轉,這瞬間他的眼瞳像是沉在水底的琥珀,泛著粼粼的波光,澄澈而清透。
她知道,他這樣光華燦爛的眼神,帶著最純粹的自負和倨傲,只在他思維現(xiàn)出火花、精神得到振奮時才出現(xiàn)。
他輕呼一口氣:
“之前,有一點讓我不能理解。兇手弄了一身血又不引人注目地離開現(xiàn)場,說明他很有手段?,F(xiàn)場除了凌亂的血跡,其他全部完好,沒有打斗。說明他控制了整個現(xiàn)場,是有備而來。但是,
在人來人往的公共宿舍弄得鮮血噴濺是很爛的辦法。而且泄憤的話,一刀太少;另外,兇器是非自帶的水果刀。
一部分看上去是有備而來,另一部分又像是沖動殺人。這兩者,矛盾。”
甄愛聽得入神,也不自覺跟著參與進去,忍不住問:“所以,你認為兇手一開始準備的殺人方式,是溺水淹死?”
“聰明!”溯似乎滿yi她和他思維的碰撞與分享,不吝嗇地夸了她一句,繼續(xù),
“往人身上捅刀,看著生命的鮮血一點點流逝,這毫無疑問是發(fā)泄怒火的好方法;但同樣,一次次把人摁進水里,看著手中的受害者掙扎求生,卻一點點失去空氣,失去反抗的力量。這樣強有力地控制她的窒息程度,也很讓他享受?!?
享受?他的用詞還真是奇葩。
甄愛腦中想出那種情景,脊背一顫,但好奇心更勝,情不自禁地分析起來:
“是啊,把人一次次摁進水里,折磨半天之后淹死,兇手會獲得更大的刺激,而且不會弄臟自己。兇手一開始就是這樣準備的,不然,他不可能自己不帶刀而是用江心的水果刀。可,為什么后來又換成刀子了?”
“這就是有意思的地方了。”溯眼中閃過一絲光亮,毫無笑意地牽動唇角,“有某種原因干擾了兇手的心志,讓他覺得淹死她都不足以泄憤,要換個新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