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昀說:“放心,我酒量很好的?!?
陳樾說:“我表示懷疑?!?
孟昀道:“說得像你見過我喝酒一樣。”
還真見過。
陳樾看她半晌,讓老板娘上了一小瓶白酒。他給她倒了半杯,說:“別喝多了,你大學(xué)時候就醉過?!?
“我怎么不記得?”
陳樾說:“你不記得的事多了?!?
“但我現(xiàn)在酒量比大學(xué)好了?!泵详酪皇帜每曜?,一手端起酒杯,微皺著眉抿一口下去,將杯子摁在油膩的桌面上,捏著,“大學(xué)那會兒不行。后來一進(jìn)公司就被老板拉去酒局,陪投資人吃飯?!?
陳樾沒說話,也抿了一口。
“不過再后來認(rèn)識林奕揚(yáng),就不用了?!泵详傈c燃一根煙,只過癮地吸了一口就扔掉踩滅了,說,“你知道林奕揚(yáng)吧?”
陳樾說:“知道。”
孟昀說:“他人設(shè)是很酷、很有個性的那種人?!?
陳樾說:“私底下不是?”
“私底下也是?!泵详擂D(zhuǎn)了下酒杯,“他這樣的人,也不能去對抗某些東西?!?
她這話沒頭沒尾,像是自自語,卻又明白陳樾會聽得懂,“名利,地位,束縛力太強(qiáng)大了,沒有人能對抗。生活就是這樣。畢竟愛情算得了什么呢,最不值錢的東西?!?
“說實話,他的選擇我能理解?!彼α艘幌?,“區(qū)區(qū)一個女朋友而已,放棄就放棄了?!?
陳樾問:“他提的?”
“他工作室發(fā)了聲明?!?
“私下沒跟你說?”
“沒有。”孟昀咬了下嘴唇,“慫吧?分都不敢當(dāng)我面講?!?
陳樾頓時就想到一個人,他沒說,可孟昀提了:“跟何嘉樹一個德行?!?
陳樾低頭吃腌菜老奶洋芋。孟昀夾起苦菜,蘸了蘸水,一大口咽下去:“不過他比何嘉樹好,他有不得已?!?
陳樾說:“何嘉樹確實不對,他自己也知道,沒臉跟你說而已?!?
“算了,都過去了。無關(guān)緊要。”她沖他抬起酒杯,陳樾與她輕碰了下杯。她喝了一口酒,夾了根排骨啃,外焦里嫩,肉汁豐富,她頗覺意外地抬眉,“嗯,好吃!”
陳樾說:“干巴也不錯,你多吃點?!?
“哦。”孟昀說,“你談過戀愛嗎?”
她話題轉(zhuǎn)得太快,陳樾一愣,沒答上來。
孟昀便知了答案,不懷好意地一笑,問:“你喜歡什么樣的女生?。俊?
陳樾喝一小口杯中酒,也是費(fèi)解,這女孩情緒怎么能變得如此之快。
孟昀捋著被晚風(fēng)吹亂的額發(fā),道:“之前在普陀山,何嘉樹跟我說你喜歡溫柔安靜小仙女?!?
陳樾淡淡說了句:“他放屁?!?
“那你說呀。我很好奇。”
陳樾看向她,目光深靜,問:“為什么好奇?”
孟昀被他看得心里一顫,旋即彎唇:“關(guān)心老同學(xué)不行啊。”
陳樾夾了塊排骨,說:“那我不想滿足你的好奇心?!?
“真遺憾,我好奇的還不止這個,可多了。你不滿足我,那我要憋死了?!泵详罁炝藟K牛肉干巴放進(jìn)嘴里,火燒牛肉的滋味越嚼越濃郁,她吃完一塊了又跟他碰了下杯,喝了口白酒。
陳樾咽酒進(jìn)肚,說:“你哪兒來那么多好奇心?”
孟昀道:“很正常啊。比如我就很好奇你是什么樣的人。”
陳樾抬眸看向她。
孟昀直白地與他對視:“我好像很認(rèn)識你,但又不太認(rèn)識你。一種介于臨界的狀態(tài)?!?
那時太陽已落山,西天殘留幾抹紅色。
夜幕輕薄,他的眼睛烏亮,問:“你想怎么認(rèn)識?”
他說話聲很輕,孟昀心頭一碰,像瓷酒杯輕碰的脆響。她忽然無法對視他的眼眸,歪了下頭,講出來的話就亂掉了:“你每天都在做什么,想什么?你會為什么事情開心,不開心,生氣,憤怒,遺憾?陳樾,為什么你好像永遠(yuǎn)沒有情緒,無欲無求的樣子?”
陳樾無聲一笑,說:“你把我說成是山里的石頭了。”
孟昀:“要不然呢?”
陳樾抬眸,眼睛黑白分明,直視她的:“我有我所求的東西。”
“什么?”
他卻不答了。
孟昀轉(zhuǎn)問:“那你求的東西,都得到了嗎?”
陳樾極輕地?fù)u了一下頭,說:“沒有?!?
“哦。”孟昀笑一下,沒頭沒尾地說了句,“那我們有了共同點?!?
……
酒并不多,陳樾怕她貪杯,刻意自己喝了大半,并沒讓她喝多少。但顯然她酒量沒有自我吹噓的那么好,吃完飯要走的時候,腳步有些晃。
她爬到三輪車后座上坐好,陳樾叮囑她路上千萬別亂動,她一雙小鹿般的黑眼睛直勾勾盯著他,很乖地點了一下頭:“好呢~”
“……”陳樾便確定她有些醉了。
他仍怕她半路亂動摔出去,于是拿繩子把她手腕綁在車上。
孟昀任他綁,問:“你綁我干什么?”
陳樾說:“這是手鐲。”
孟昀說:“騙子,你當(dāng)我是小孩嗎?”
陳樾淡笑一下:“看來不是很醉?!?
孟昀另一只手摸摸臉,重重點頭:“你說得對?!?
回家不過十分鐘山路,夜風(fēng)吹著,孟昀在車上顛簸晃蕩,酒氣發(fā)酵,臉更熱了。她人坐不穩(wěn),干脆將肩膀腦袋撲在陳樾后背上,張著嘴巴只喘熱氣。陳樾只覺隨著她的呼吸,那熱氣引發(fā)的酥麻的癢感在他脊背上一陣陣往頭頂竄,卻又不好挪開她。
到了家門口,陳樾下車,解了她手腕的繩子,問:“能走嗎?”
孟昀點頭,掙扎一下站起來,走到車邊緩緩蹲下準(zhǔn)備跳下車。陳樾感覺她腳步不穩(wěn),不自覺抬了手護(hù)著,但又沒碰到她。孟昀腳下一晃,他條件反射抓住她的腰,她一下從車上跌入他懷里。
陳樾渾身像被火燎了一下。
孟昀摟著他脖子掛在他身上。他上衣本就濕了,此刻貼著她發(fā)熱的柔軟身體,心在胸腔劇烈沖撞著,抵撞著她的胸口。
她失了重心倚他半刻,臉枕在他肩上,朦朧感覺那潮濕的t恤下頭透著他身上荷爾蒙的味道。她眼皮沉沉,抬起一看,男人挺拔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近在她眼前。她鬼使神差地摸了一下他的嘴唇。
她醉了酒,指尖很燙。
陳越輕顫了一下,低下頭去看夜色中的她,面頰緋紅,眼睛潮濕。
他終是定了心緒,摟著她的腰,躬身將她公主抱起來。她乖乖軟軟地窩在他懷里,手搭在他胸口,無力地抓了一下。
陳樾咽了下嗓子,抱她過天井,進(jìn)了她堂屋,沿樓梯而上進(jìn)了閣樓,小心翼翼將她放到床上。
她閉著眼睛轉(zhuǎn)過頭去,重重地喘了一口氣。
陳樾倒了杯溫開水來,輕輕拍她手背:“孟昀,喝點兒水好不好?”
她模糊地睜開眼睛,腦袋點了一下,人卻起不來。陳樾手伸到她肩膀后,把她從床上攬了起來,她靠進(jìn)他懷里,鬢角壓貼在他耳朵上。
他穩(wěn)著氣息,喂她喝一口水了,稍稍扭開頭去??伤鋈慌ち艘幌?,迎身對著他抬起了手。她手掌松松的很無力,輕抓了下他的耳朵,好熱好燙。
他立時縮了下脖子,打了個顫。他趕緊放下水杯要拉開她的手,可她又一仰頭,拿臉頰貼住了他耳朵。
陳樾一個激靈,就覺得耳朵要燒掉了。
她不知怎么回事,總要抓他耳朵,他一陣手忙腳亂之時,卻聽她喃喃道:“是你背過我……”
陳樾猛地一怔,她眼睛一閉,腦袋朝后仰過去,脖頸白皙。
他平復(fù)著狂亂的心跳,把她重新放好,下樓洗了個臉,發(fā)現(xiàn)臉頰到耳朵已是一片炙烤滾燙。
他再回閣樓時,拿了兩條毛巾和一盆溫水。
他打濕了毛巾,擰干了給她擦臉,擦到下巴時她又睜眼了,直勾勾地看著他。
明知她是醉了的,他仍是被她看得不太自在,認(rèn)真解釋:“給你擦一下了再睡覺,好不好?”
孟昀根本沒聽,她接收不了任何信息,只是發(fā)愣地盯著他看。不發(fā)酒瘋也不鬧,很乖。
她的手小小的,因酒精的原因而發(fā)燙。他拿毛巾輕擦著她手心,她眼角忽然滑出來一行淚,說:“我媽媽說我沒用,會一事無成的,被她說準(zhǔn)了?!?
陳樾一愣:“孟昀——”
“你進(jìn)娛樂公司混什么?靠什么成名,靠誰投資,靠長得漂亮身材好,一路睡上去?”孟昀自說自話,“我媽媽這么說的。我媽媽哦,這么說哦?!?
陳樾輕輕擦著她的手,手指越過毛巾觸在她掌心。慢慢地,他將她的手握緊了,明知她感受不到。或許正因如此,才敢緊握。
她的淚一顆顆滾入鬢角,臉龐卻出奇的平靜,說:“或許,我也靠了林奕揚(yáng)?所以他甩我輕輕松松?不知道。我媽媽說,我就是想靠臉過舒服日子,那你說,真的靠臉了,怎么又被甩了?”
他重新打濕了毛巾擰干,擦她淚濕的鬢角和眼睛,她咕噥:“你說,為什么我總是被甩的那個?你不知道我談戀愛好用心的,比讀書都用心哦。超級……怎么不給我獎學(xué)金,還老是不及格呢……”
她喃喃說完有些累了,開始發(fā)呆,漸漸就閉了眼。
陳樾拿另一條毛巾給她擦了小腿和腳丫。她有些要睡了,哼一聲,人一滾掉下了枕頭。他扶著她肩膀?qū)⑺龜埢貋?,小心地托起她腦袋放在枕頭上,又拿薄被搭在她胸前。
她在睡夢中難受地皺了眉,哼哼:“真的好難啊,你知不知道?”
話未落,人陷入沉靜。
陳樾坐在床邊看她,許久沒舍得走。
知不知道?
孟姑娘,我知道你的所有痛苦和夢想。
你和我說過的,忘了嗎?
沒關(guān)系,我都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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