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昀早上起來,腳腕果真消腫了;小腿雖有些酸澀,但不嚴重,正常走路完全沒問題。她聽到院內有動靜,立即跑到小窗邊,卻是柏樹要出門了。柏樹看見她,還沖她招了招手。
“喵嗚~~”石榴樹枝葉窸窣,小貍貓從樹上輕巧跳下。
陳樾從堂屋里出來了。他一身寬松白t恤灰褲子,端著盛貓食的瓷碗走到臺階邊蹲下。小貍貓湊過去,舔了舔陳樾的手,腦袋扎進碗里開吃。
陳樾也不走,蹲在原地,手指輕揉貓腦袋。
“嘖嘖,”孟昀說,“你養(yǎng)它多久了?”
陳樾仰頭看她,說:“三個月?!?
清晨,陽光從東方灑落,斜切過四方小院,照亮了孟昀的閣樓,陳樾那一方卻匿在陰影里。
陳樾看她看得清晰,她卻看不太清他的臉龐,仿佛一道金色紗帳斜籠在院中。
“我腳好了。昨天你那個方子很靈驗?!泵详涝捳Z輕快,腳丫子還在拖鞋里扭了扭。
陳樾微笑說:“那就好?!?
孟昀想了想,又說:“但我的腿還是有點酸。”
陳樾說:“沒事,過兩天就會好的?!?
孟昀手指摳摳窗臺,等了一下,問:“那你還送不送我去學校的?”
陳樾又抬了頭,說:“送的?!?
出了門,他今天騎電三輪,她熟練地爬上去坐好,看見一旁的摩托車,突發(fā)奇想地說:“你能教我騎摩托車么?”
陳樾說:“很好學。會騎自行車就會騎摩托?!?
安靜了幾秒。
孟昀說:“我不會騎自行車?!?
陳樾這下扭頭看了她一眼:“自行車你不會騎?”
孟昀感覺受到了鄙視:“為什么一定要會騎?”
陳樾想了一下,忽然一笑,說:“也是,你肢體確實不大協(xié)調。”
他不常這樣笑得肆意,像陽光傾瀉,孟昀定睛瞅了一下;又坐直了,反駁:“誰不協(xié)調?說得像你看過我運動一樣?!?
她不記得了。
陳樾只提醒了兩個字:“網(wǎng)球?!?
孟昀這才想起大一那會兒他倆都是網(wǎng)球班的,但她還是沒記起他曾教她打網(wǎng)球的事,囫圇過去:“那是我沒好好學。”
陳樾說:“那是。”
“……”孟昀橫豎聽他這話都覺得怪怪的,問,“你說我不是好學生啰?”
是啊,當老師的時候兇學生;當學生的時候兇老師,還拿球砸他呢。
陳樾開著三輪車,說:“你當學生的時候,跟你當老師一樣?!?
“啪!”孟昀一巴掌輕打在他后背上。
陳樾:“……”
兩人都安靜了幾秒,心跳不穩(wěn)。
半晌,陳樾說:“一樣好?!?
孟昀切一聲:“這話你自己信嗎?”
陳樾這次選擇了說實話:“不信?!?
孟昀立馬就又想打他,忍住了。
陽光透過樹蔭,星星般灑在他們臉上。
陳樾回歸正題,說:“自行車還是小時候學比較好?!?
孟昀問:“為什么?”
陳樾說:“小時候膽子大,不怕摔?!?
孟昀郁悶地說:“我小時候上學都坐車,沒機會騎自行車?!?
陳樾不語,過了會兒說:“周六教你。”
“好嘞?!泵详勒f,“到時候讓你看看,我是不是個好學生!”
……
周六一大早,李桐來了小院,一到就給大家做早餐。她在天井里支棱個小碳爐,架上鐵絲網(wǎng),開始燒東西。
孟昀起得遲,下樓時其他人都吃完了。李桐正收拾呢,遞給她一個拿油紙包著的白色厚面皮卷。里頭卷著海帶絲木耳火腿腸,還涂了醬。
孟昀咬上一口,黏糯的米漿外皮裹著爽脆辛香的蔬菜,美味極了。
“李桐,這什么呀?”
“燒餌塊。”
“好好吃。”
“那我下次再給你燒噶?!?
“好呢?!?
孟昀跟李桐熟悉起來后,知道她是版納人,在昆明讀師范。四年前大學畢業(yè)了來清林鎮(zhèn)中學教課。這邊師資力量少,一個人當三個人用。她在學校成天忙進忙出見不著人,不像孟昀,閑得能長蘑菇。
孟昀挺喜歡李桐的。她身形靈秀,皮膚不算白,但眉清眼明,高鼻梁白牙齒,是個漂亮的傣族姑娘,笑起來燦爛得像高原的陽光。
她是很典型的云南姑娘,初見靦腆,熟了就十分靈動,對朋友掏心窩子地好,時不時就給孟昀帶各種小吃。只不過,這回不是為了她。
李桐住學校宿舍,但三天兩頭往這兒跑。孟昀合理推測,她要么喜歡柏樹,要么喜歡陳樾。
她邊吃邊外走,差點兒踢到門檻上。
陳樾站在摩托車前等她,說:“看路,想什么呢?”
孟昀吃下最后一口燒餌塊,說:“你有沒有想過,李桐為什么總往我們這兒跑?”
陳樾跨坐上車,說:“沒想過?!?
孟昀奇怪:“誒?不是讓我學嗎?你怎么上車了?”
陳樾看她:“你在這兒學?”
村里的路不是拐彎就是上下坡。
“哦?!泵详雷チ讼滤募绨颍郎虾笞?,繼續(xù)說,“你可以想想?!?
陳樾沒明白:“想什么?”
孟昀說:“李桐呀?!?
陳樾啟動了摩托。
山風襲來,孟昀舒適地瞇著眼,說:“我覺得她要么喜歡柏樹,要么喜歡你。但喜歡柏樹的概率更大。”
陳樾知道李桐喜歡柏樹,但他想知道為什么孟昀覺得柏樹更有吸引力。
柏樹雖然叫柏樹,但外型不算高挑。他個頭中等,體型敦實,長著張圓圓的娃娃臉。孟昀探出身子,歪頭問前邊的他:“你覺不覺得,柏樹有點兒像熊本熊?”
“……”陳樾說,“不覺得?!?
且他更納悶了,為什么孟昀認為熊本熊更有吸引力。
又聽她在身后碎念:“我一看就知道她喜歡柏樹,柏樹嘴皮子太厲害了,能說會道還很幽默呢。上次他去學校給高三學生做動員,太能講了。后來又去支教老師辦公室,逗得幾個老師快笑瘋了。李桐看他,就星星眼很崇拜的。做書記的,還是有兩把刷子呢。游刃有余,又不油膩,還很真誠,干實事,難得?!?
孟昀感嘆:“李桐這種小姑娘,就喜歡這種?!?
陳樾說:“她比你還大。你叫她小姑娘?”
孟昀擺手:“啊,說錯了?!?
陳樾問:“你不喜歡這種?”
“我很膚淺,只看臉?!泵详篮苁抢硭斎?,又給他分享自己的新發(fā)現(xiàn),“再說了,他們一個叫柏樹,一個是梧桐,連名字都很搭你看到?jīng)]?等一下,你的名字也是樹誒,也可以搭?!?
陳樾看著前路,說:“不是樹。是樹蔭?!?
“樹蔭?”孟昀在他身后彎唇,這意思和她的名字卻是有點照應的。她沒意識到她自顧自的笑容有些曖昧了。
摩托駛出鎮(zhèn)外,到了一條偏僻的田間小路,田里種著剛插秧的水稻。
水田里青黃相接,稻苗在風中抖索,憨頭憨腦。
孟昀下了車,覺得他選址有問題,說:“你特意選的這兒?萬一走不穩(wěn),我栽田里去?。俊?
陳樾說:“比掉下山崖好吧?”
孟昀沒話了。
他放下摩托支架,說:“你先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