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桑榆別開臉,一滴清淚落下臉龐。心,似空了,“嗯,只要那人過得幸福,我沒事。嗯……沒事……”
是啊,只要那人過得幸福就夠了。晏星辰將盈了水霧的目光最后一次投向遠處……再看一眼,只看一眼。
她目光那般貪婪,好似這一眼已把這一生的美景都收盡了眼底。
目及處,那人長身如孤松覆雪,側顏被日光鏤出冷硬的金邊。他挺拔依舊,鋒芒微斂。
他竟會笑了。唇角彎起的弧似銀刃開匣,濺出的光灼得她心口一燙。
他在她眼里,自來是不會笑的。
他是她胸口的一束白色月光,清泠泠,冷冰冰,便亂了她半生心潮。
卻原來月色化開,竟比九春驕陽更銷人魂魄。
晏星辰急垂廣袖掩目,指尖在綾羅下狠狠掐進掌心,借那刺痛囚住眼底將潰的洪。
再抬眸時,目色已清明。
她知,那人從來不曾正眼看過自己一眼。
他滿心滿眼只有剛才問她“花美不美”的那個女子?。?
一直有人誤以為她喜歡的是歸政王蕭治。
晏星辰筆下那冊《北翼山河記》中卷,專錄歸政王蕭治賑災濟民的星霜足跡。
世人只道她離京四百余日,挨個走遍歸政王所走過的路,為彰帝王功德嘔心瀝血。
卻不知她描摹每條河川時,指尖撫的是那人涉水留下的青石??甲C每處災棚舊址時,唇間念的是那人徹夜未眠的燈影。
那每一個地方,都鐫刻著那個人的足跡。
晏星辰手里寫的是歸政王,心里想的卻是心中的白月光。
連太上皇都曾來問她,是否愿意做昭武帝的皇后?
她答,臣,萬死不辭。
只因新郎若不是那個人,她嫁誰都一樣啊。
不過是在心上鑿座碑。碑文刻著別人的姓,墳里葬著自己未腐的癡心。
晏星辰是當成一件政務,應的太上皇的話。
她的心,再也裝不下旁人。
恍見那年杏花疏影里,那人執(zhí)起珠簪,將一泓流云似的柔光別進公主鬢間。
市井煙火處,那人攏著公主的指尖在炒栗老鍋前佇立,任熱氣蒸紅了兩頰。
他剝開焦殼,指尖捻著金栗仁兒遞去。公主笑渦里盛著蜜,反手將冰糖葫蘆的艷色戳到他唇畔。
晏星辰隔著川流人潮癡望,淚眼模糊。
恨不能剜去眼!剜去心!剜去這焚身的貪妄!任血骨成灰,換得半刻承那萬千寵溺。
那樣,該多好。
原來人間情字最毒,是叫你眼睜睜看畢生渴求,在旁人掌中開成灼世桃花。
晏星辰心頭輕嘆,海晏長公主,我好羨慕你,你一定要永遠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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