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院長把她帶到了我們兩個人的面前,面色平靜地讓她重復(fù)一遍事情的經(jīng)過。
當(dāng)時我雙眼緊盯著她說,小姑娘你別害怕,我是警察,你有什么說什么,別因?yàn)閯e人恐嚇你而改口,比起你們院長我更相信你說的話!
那小女孩盯了盯我,又看了看老黃,眼眶還是紅的,看起來沒怎么少哭。
她小聲地跟我們說,“我的弟弟不見了...我找不到我的弟弟了?!?
我看向她耐心地問,你弟弟叫什么名字,多大了,長什么樣子,失蹤的時候身上的衣物是什么顏色有什么特征?
小女孩說,她的弟弟叫林年,長得很可愛,但在兩天前走丟不見了。
我憤怒地看向李院長,想看看這個老妖婆還有什么可狡辯的,但對方卻是長長地嘆了口氣,蹲了下來面朝小女孩按住她的肩膀四目相對說,
“你跟警察叔叔說實(shí)話,我平時教過你的,不能說謊話你忘記了嗎?你再跟警察叔叔說孤兒院里真的有人走丟了嗎?”
我當(dāng)時就把小女孩拖了過來,辭激烈地痛罵李院長真他媽不是,當(dāng)著我們的面都敢恐嚇人家小孩子,私底下虐待和體罰還少得了嗎?你們這里哪里是孤兒院,簡直就是集中營,就差沒把孩子送去毒氣實(shí)驗(yàn)了...
可能是我情緒太激動了,名叫正義感的東西爆了棚,聲音大到引來了接待室外面的人,不少員工打開門進(jìn)來問怎么回事,來就見到我扯住小女孩怒罵束手束腳的李院長的一幕。
他們沒有一頭霧水地拉架反倒是臉上露出了“怎么又來了”的表情,這一幕讓我更煩躁了,覺得整個孤兒院的員工都他媽沆瀣一氣沒有一個好東西。
我拖著小女孩就要離開接待室,一直沒怎么出聲的老黃抬手說小周你等等,我出去打個電話。
我說等什么等?。坷宵S你還看不出來這里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魔窟嗎,這些孩子待在這兒簡直就是妖精鍋里的唐僧,但他們都沒有一個孫猴子去救他們,今天我周京哲就看不慣要出來管這件事了,你孤兒院背后有什么大人物撐腰盡管出來,了不起把老子弄死了,我表哥部隊(duì)當(dāng)兵的我出了事你看他帶不帶人把你們這群人擺平了。
老黃當(dāng)時也看出我情緒上頭了,直接喝出了我的全名,說周京哲你他媽冷靜點(diǎn),你到底是想要真相還是想要你的三等功?事情到底是什么樣的現(xiàn)在誰都不能下結(jié)論,你又忘了輔警轉(zhuǎn)正考試?yán)锏闹v的疑罪從無了嗎?我們出來辦案是要拿證據(jù)說話的,現(xiàn)在兩邊人說幾句話就能當(dāng)證據(jù)了?你輔警不想干了是吧?
老黃是我平時工作的老搭檔,我不可能真為一時的熱血跟他對著干,于是我也不吭聲了冷靜了許多把小女孩拖到了我的背后。老黃拿著電話就出去了讓我和李院長都等幾分鐘,我扭頭看了一眼那個小女孩,那個小女孩盯著我輕輕的搖頭,紅眼眶里的眼珠子全是不符合年齡的堅(jiān)定,像是咬死了自己沒有說話,她就是丟了一個弟弟。
我看向李院長說,你行,你等著,就算你把所有人騙了你都騙不過我。但李院長在我脾氣發(fā)沖說了這么多話后依舊沒有怨氣,只是長長嘆息說,輔警同志,我知道你現(xiàn)在覺得自己在為正義發(fā)聲,但這一切都是誤會,她沒有撒謊她只是...
我打斷她說你不會想說一個孩子得了精神病胡亂語吧?如果你真把這句話說出來我就拿警棍抽爆你的腦袋。
李院長忽然就不說話了,看著我安靜了很長一會兒才開口說,輔警同志你是個善良的人,如果只愿意相信孩子的話,那么不妨你就出去問問其他的那些孩子吧?問問他們孤兒院里到底有沒有走丟一個叫林年的孩子,到底是不是我們在撒謊隱瞞真相!
我扭頭問小女孩你弟弟是不是就叫這個名字,小女孩可勁兒地點(diǎn)頭,頭一次的眼里露出了希望和期盼,讓我感覺她在無數(shù)次的絕望后我成為了她當(dāng)下唯一希望的光。
我說行,我們一起去問,然后我就帶著她出了接待室,正好接待室外也圍了一群不明真相的小孩子扎堆似的聽墻角,少部分在外圍嬉戲打鬧著。
我讓所有的孩子都過來,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說我是人民警察,警察叔叔現(xiàn)在問大家一件事情,大家一定要老實(shí)回答,誠實(shí)回答。
所有孩子都說好。
我把小女孩帶到自己身前說,她弟弟的名字叫林年,也是跟你們一樣在這間孤兒院里長大的孩子,但兩三天前他不見了,你們知道他去哪里了嗎?
問完后我緊盯住這些孩子的神情,想從他們的臉上看出一些被威脅的惶恐來,但遺憾的是我看見的只有茫然和疑惑。
孩子們似乎都愣住了,然后整齊搖頭說,林年?不認(rèn)識,不曉得,但警察叔叔你面前的女孩我們是認(rèn)得的,叫林弦,是吧?
他們異口同聲地說整個孤兒院就那么幾個姓林的孩子,林弦是最漂亮的,所以他們都知道,但林年?這里沒有林年。
我承認(rèn)有那么一瞬間我出現(xiàn)了動搖,不確定的自我疑問讓我扭頭看向了那個女孩...而那個女孩似乎早預(yù)料到我會看她,她那時也在看著我,盯向我的眼中只有悲傷和淡淡的...失望。
那是一種怎么樣的失望感啊,像是最后一束光也消失在了她的眼底,連帶著我也消失在了她的眼眸里,于是露出了失望的下面更深處的絕望...一個來自女孩真正的絕望。
我咬牙說,孩子們你們別騙警察叔叔我,別被那些大人的威脅給嚇住了,你們老實(shí)回答我到底有沒有一個叫林年的孩子,他是這個女孩的弟弟,不小心走丟了,他的姐姐現(xiàn)在真的很著急!
但孩子們還是清一色地回答不認(rèn)識,孤兒院里從來都沒有一個叫林年的人,一旁的孤兒院員工看見我的問話也直搖頭,接待室門口看著這玩鬧般一幕的李院長只是輕輕嘆息。
其實(shí)到這里時我的心涼下去一半了,而后涼下去的大半是打完電話過來的老黃替我澆的冷水,他過來把我從那個小女孩旁邊拖開,看也沒有看那個小女孩一眼,低聲跟我說,走吧小周,這就一笑話,我剛才跟總局打了電話問了這件事情,幾個分局的人都被耍了,這就一女孩閑得無聊的謊話。
我說怎么可能啊,你八九歲能因?yàn)槿鲋e跑全城的警察局報案嗎?這合理嗎?
老黃反駁我說,你八九歲敢因?yàn)橐患屡苋蔷炀謭蟀竼??這合理嗎?
我忽然就無以對了,因?yàn)槲野l(fā)現(xiàn)這根本就是扯不清的邏輯。
老黃看著呆住的我嘆氣說,這事兒真已經(jīng)查過了,沒什么幕后黑手,背景高深什么的,孤兒院檔案里壓根就沒有‘林年’這個小孩,報案的這女孩要么撒謊,要么真是精神出了問題...要不然為什么這么漂亮可愛一個小女孩會在孤兒院里長大?今天你面子真是丟大了,還好沒其他人知道,算了,今晚我?guī)闳バ绿斓叵茨_放松一下,忘了這件事得了。
我當(dāng)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好,直到老黃跟李院長道歉我的態(tài)度,又拖著我去低頭道歉之前發(fā)脾氣的事情,最后才拖著我離開了孤兒院。
我根本不知道我是怎么從里面走出來的,在孤兒院里發(fā)過多大的脾氣就好像丟了多大的臉,但就在我準(zhǔn)備坐車回警察局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孤兒院的大門,在那里那個小女孩還站在那里,穿著一身臟兮兮的羽絨服,望著我,我也望著她,我能看見她的眼圈還是紅的,但卻沒有繼續(xù)哭了。
不知道為什么,我忽然有種預(yù)感...無論這個女孩是不是說謊,無論“林年”這個孤兒院走丟的孩子到底存不存在,這個女孩也會一直跑下去,無數(shù)次地跑出孤兒院去求助,因?yàn)樗娴南嘈胚@個世界上有一個孩子叫林年,是她的弟弟,而她現(xiàn)在找不到他了。
全城的警察局估計(jì)都將她列上了黑名單,那么接下來她會怎么怎么辦?去找誰求助?
我不知道,但我只知道她真的會繼續(xù)找下去,直到找到她的弟弟,那個名叫“林年”的孩子為止。_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