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個角度來說,趙芮倒是愿意多多見一見對方手下人的名字,這意味著這個由自己簡拔于草莽之中的新人,正在一處又一處地立下功績。
他心中還在想著,無意間看到下首低頭站著的許繼宗,這素來跟著自己的內(nèi)侍,如今往外頭跑了一圈,瘦得連都凹了下去。
也是不容易。
趙芮開口道:"許繼宗。"
許繼宗忙地應了一聲,抬起頭等著天子吩咐,那一張臉半側(cè)著,看起來越發(fā)地黃瘦,連一絲多余的肉都沒有。
趙芮心中一嘆,道:"你這一趟差辦得不錯,朕給你記上一功,有甚想要的,一并說來罷。"
許繼宗心中大喜,"撲通"一聲,當即跪在了地上,忙道:"臣感念陛下天恩!此回當真有幾樣東西,想求圣上欽賜!"
他不待天子發(fā)問,便自家急急答道:"臣受天命外出宣詔,實是不敢假借天子之威,沿途不擾地方,少食少事,在贛州又忙了幾日,實是肚子里頭沒甚實在東西墊著,如今只求圣上賜臣一盤子滴酥水晶鲙足矣!"
趙芮半點沒有想到,許繼宗特意求的竟是這樣一件東西,登時好笑,對著不遠處的一名小黃門道:"宣朕旨意,今日賜宴!"
許繼宗連連叩首,口中謝恩不絕,卻把頭低了下去,將嘴角的笑意給遮住了。
求官求職有什么用,定會給天子留下貪得無厭的印象,如今求一盤子菜,一則顯出自家知足,二則顯出自家知恩,將來有了什么好處,難道以當今圣上的性子,會把自己忘了嗎
他微微挑了挑眼角,瞄了一眼立在一旁的鄭萊,卻見對方滿臉的羨慕,正盯著自己不放。
等著罷!跟爺比,你還嫩著呢!
許繼宗心中得意,想到將來如何得天子器重,如何把一干內(nèi)侍比下去,登時覺得自家這一路的刻意忍饑挨餓,實在是太抵得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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撫州、吉州的流民有了下落,又是因為滑縣多日暴雨,道路阻隔這等人力不能左右的緣故,才叫贛州的奏報一直未能入京,這事情追究到最后,朝中也只能循例責罰了幾個送信的驛使,便不了了之了。
張待的折子乃是與許繼宗等人前后腳到的,然而不需要他在后頭活動,政事堂也早下了急令,先著建州、漳州等處運糧至于贛州,再由潭州、金陵等地將綱糧籌轉(zhuǎn)。
贛州如今撫著近五萬的災民,按南邊的形勢,這數(shù)目只會越來越多,本來一切都是井井有條,如果因為缺糧少食,引發(fā)民亂,那當真是無妄之災。
范堯臣此時地位岌岌可危,自然知道一旦流民有了不好,自己就是第一個背鍋的,是以不單緊盯著京城撫濟災民,也一般催著建州、漳州、潭州等處運糧。
他多年宰輔,撇卻其余事項,著實是精于政事,又兼建州、漳州等地此時都是范黨中人,指揮起來如臂使指,一聲令下,并無半點延誤,很快便將贛州請討的銀糧給籌齊了,及至運送到,不過過了二十天而已。
趙芮看在眼中,又把政事堂中其余人等一一撿出來比了一回,比來比去,最趁手、最方便的終究還得是范堯臣。
又因楊奎依舊告病,不知為何,楊黨反倒是撕咬得更厲害了,趙芮乍然一見,倒似滿朝泰半都是楊黨,唬得他寢食難安。一時想著若是沒有范堯臣在朝,自家獨臂難支,靠著一干官,眾多散勇,并幾個不成體系的重臣,說不得,便要被楊黨牽著鼻子走。
他思來想去,其后日子,見御史臺與楊黨人鬧得厲害了,少不得出來幫著范堯臣壓一壓,好叫他騰出手去做事,也好兩派互相制衡,免得自家被逼得無路可退。
這般一來,倒叫范堯臣因禍得福,暫時得了喘息的機會,此是后話,提過不表。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