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分鐘后,車子開至元老住的大院。
祁連戴上口罩和帽子下車,走進元老的家。
站崗的警衛(wèi)員要向元老匯報,祁連朝他擺了擺手,示意不用。
跨進客廳,元老正面無表情地坐在沙發(fā)上,手中拿著一本厚厚的史書,眼神卻直直地瞅著前方的空氣,不知在想什么。
他比上次見又老了些,祁連想。
老男人也會斷崖式衰老。
他摘下帽子和口罩,走到元老跟前,抬手在他臉前揮了揮手,元老這才回過神來。
見是祁連,元老仰頭盯著他的臉定定打量幾秒鐘,嗔道:“臭小子,你還知道回來???”
其實心里想說的是,臭小子,都累瘦了。
祁連在他身邊坐下,手臂靠著他,頭微側(cè),挨著他的頭問道:“老爺子,這是想我了?”
元老眼眶濡濕,想他,也想四兒子和四兒媳。
愧疚自責(zé)在他胸口蔓延,排山倒海,呼嘯而來。
祁連淺提一口氣,說:“有時候會想,如果當(dāng)初我爺爺沒用自己的身體替你擋子彈,我的人生會不會改寫?”
答案不而喻。
當(dāng)年如果陸遜沒死,死的將是元老。
陸遜不死,憑戰(zhàn)功,日后也將身居高位。
他身居高位,自然會將兒子一家三口留在京都,而不是把唯一的兒子派去那座地震之城任職,那么他們便不會遭遇地震。
祁連兀自輕笑,“老爺子,你對不起我爺爺,更對不起我?!?
元老慚愧得說不出話來。
祁連又說:“外人都以為你光正偉岸,博大無私,其實你是個實打?qū)嵉睦蠝喌??!?
從來沒人這樣評價過元老。
哪怕背地里,也沒人這么評價過他,即使是政敵對他的詬病,也不過是六親不認,鐵面無私,但對他的能力和手腕,挑不出任何毛病。
不過元老并不生氣。
對民,他仁愛有加,對國,他傾盡全力,時間和精力全撲在國與民之上,可是對祁連對兒女,他就是個實打?qū)嵉睦蠝喌啊?
祁連輕笑出聲,“我也是個混賬,玩弄了你女兒的感情。”
元老仍舊不說話。
祁連拿肩膀撞了撞他的肩膀,“老爺子,說話啊,你從前的火爆脾氣呢?”
元老又沉默了十幾分鐘才開口:“日后你會被判死刑,采取靜脈注射。聽元峻說你有假死藥,悄悄帶進去,注射之前吃上,注射的藥到時會有人調(diào)包。你的遺體,會有專人去收。如果喜歡書湉,就帶著她走吧,去國外,和她好好地生活。如果膩了,就把她送回來,我不會怪你分毫?!?
祁連略有些吃驚地望著元老。
很難想象這種慫慫的話,是從元老口中說出來的。
他一讓再讓,讓到近乎卑微。
祁連伸手捧起元老的臉,捏捏他蒼白老皺的臉頰,調(diào)侃道:“這還是我認識的元老嗎?您不是剛正不阿,親兒子犯法也與庶民同罪嗎?怎么突然對我這么仁慈?做這么多,不怕您老晚節(jié)不保?”
元老眼皮微動,濁淚緩緩溢出兩滴。
他抬手捂住臉,聲音發(fā)哽,“季峽死了,崢崢他媽也死了,你代替他們好好活下去。我操勞一生,晚節(jié)不保就不保吧。”
他手臂撐著沙發(fā),慢慢站起來,步伐踟躕地朝臥室走去。
祁連靜默地望著他的背影,慢一拍說:“老爺子,到時我?guī)槏樧?,會把他?dāng)親兒子疼?!?
元老腳步一頓,語氣緩慢道:“不必。你以后要照顧自己的孩子,沒有太多精力照顧崢崢?!?
自己的孩子?
祁連心跳突突地快起來。
元書湉懷孕了?怎么懷的?他怎么不知道?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