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輔理很清楚齊玄素的用意到底是什么，自己在南洋地面算是一號人物，卻還沒到讓齊玄素如此討好的地步。

齊玄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看中了自己手上的那份賬本。而且是志在必得，現(xiàn)在其實是先禮后兵，若是軟的不行，只怕就要強搶了。

胡輔理很明白，若是把賬本交出去，他算是得罪了大半個婆羅洲道府?？扇羰遣唤唬粋€齊玄素也就罷了，畢竟太平錢莊和道門不是一條線，齊玄素也不能把他怎么樣。

可慈航真人的壓力就不一樣了，到了這等地位的大人物，距離大掌教只剩下一步之遙，說她影響不到太平錢莊，那是自欺欺人。更何況還有一位東華真人，不要忘了，提拔齊玄素來南洋做次席副府主的可是東華真人。

兩大儲君聯(lián)手施壓，而另一位儲君則還在鳳麟洲戰(zhàn)場未歸。

是不是可以說，兩位真人的態(tài)度就是金闕的態(tài)度？

想到這里，胡輔理不由驚出一身冷汗。

都說金闕要動一動婆羅洲道府，包括他本人在內(nèi)，都覺得是以敲打為主，殺雞儆猴，拿下一兩個副府主，也就差不多了?？烧l也沒想到，金闕的決心竟是如此之大，竟是有連根拔起之勢。

事情已經(jīng)很明顯了，僅僅是拿下一兩個副府主，值得慈航真人如此“破費”嗎？

如此，他便不能不收了。

因為現(xiàn)在只有兩個選擇，要么是執(zhí)迷不悟、沆瀣一氣，要么是撥亂反正、迷途知返。

簡而之，要么是朋友，要么是敵人。

胡輔理苦笑一聲：“尊長賜，不敢辭，請齊次席代我向……真人道謝，受寵若驚，不勝惶恐?！?

他到底是沒有點破慈航真人的身份，只是以真人代稱，畢竟道門上層全是真人。

齊玄素笑了笑：“胡輔理重了，真人一直對胡輔理贊賞有加，早就說過，胡輔理是識大體、懂大局之人，當?shù)闷?。?

這就是胡謅了，慈航真人的確給了齊玄素一份名單，其中就包括胡輔理，可她不會逐個點評，還得是齊玄素親自了解情況之后，相機決斷。

胡輔理當然不會點破這一點，只是點頭。

齊玄素話鋒一轉(zhuǎn)：“如今的大局，胡輔理應該很清楚了，我們的觀點是一致的?！?

胡輔理道：“天無二日，國無二主，的確應該一致?！?

話說到這個份上，齊玄素也就順勢直說了：“天無二日，南洋的天上只有一個太陽，那就是道門，可有些人卻自比為月亮，我們都知道，月光的本質(zhì)就是日光，是月亮借了太陽的光。月亮藏在太陽的陰影之下，就好似第二個太陽一樣。”

胡輔理哪里聽不明白，這個“有人”是說掌府真人王教鶴，他這位掌府真人本身不能發(fā)光，借了道門的光，或者說仗著道門的勢才能掌握婆羅洲。

白天的時候，太陽光照萬物，可到了晚上，就是月亮升起，借著太陽的光代替太陽光耀萬物。這天下究竟是誰的天下？

齊玄素打這個比方，未必十分恰當，不過其用意已經(jīng)是再明白不過。

就在這個時候，作陪的周襄理回來了——他方才去安排晚宴了。

“輔理?！敝苡篮虞p聲說道。

胡輔理微微點頭：“過來坐吧。”m.

齊玄素和胡輔理分坐左右，旁邊各有一把空椅子，齊玄素這邊自然是給柯青青留的，胡輔理那邊則是給周永河留的。

待到周永河坐下之后，胡輔理問道：“金庫那邊準備好了嗎？”

“已經(jīng)安排好了。”周永河微微詫異，不過還是立刻回答道。

這當然不是胡輔理預料到了齊玄素會拿出那幅畫，而是多年的經(jīng)驗讓他習慣于做兩手準備，以防萬一，這次就派上用場了。

胡輔理微微點頭，望向齊玄素：“次席要看金庫，礙于規(guī)矩，我要先跟上面去函請示，現(xiàn)在上面已經(jīng)回函同意，那就請次席移步？”

話不說死，就是為了這種時候，一個向上面請示，進退自如。若是沒什么問題，就是上面不同意，不是我有意為難。一旦出了變故，也可以及時調(diào)轉(zhuǎn)船頭，就如此時此刻。

“好?！饼R玄素站起身來。

胡輔理和周永河也隨之起身。

齊玄素看了周永河一眼，若有所指道：“胡輔理有一位好下屬啊，我根基淺，沒什么心腹之人，我的這位秘書年紀也不大，可是比不得胡輔理的周襄理?！?

周永河下意識地微微低下了頭，不敢與齊玄素對視。

胡輔理道：“哀哀父母，生我劬勞。人生在世，難報之恩就是父母養(yǎng)育之恩?？墒畟€兒子有九個都認為父母對他好是應該的，兒子將父母之恩視為當然，弟子將師父之恩視為報答，知遇之恩、再造之恩就是如此了。一手帶出來的下屬，縱然比不上弟子，也相差無多了?！?

胡輔理這話說得甚是真誠，不管是否發(fā)自內(nèi)心，在齊玄素聽來至少不是虛。而且齊玄素因為特殊經(jīng)歷，對于這番話感受極深，簡直是脾肺酸楚，想起七娘，想起師父，那股同感驀地隨著涌上心頭，但很快又抑住了。

齊玄素嘆了一聲：“哀哀父母，生我劬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