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琉璃沉默了好一會兒后自自語似的說了一句:“可是為什么?”
白流年側頭看向她:“什么為什么?”
慕容琉璃眼神有些迷亂:“為什么要這樣呢?”
她聲音很輕的說道:“大寧現(xiàn)在不夠好嗎?比起舊楚時候還不夠好嗎?”
白流年:“那是志向!是閣主對大楚的忠心!”
慕容琉璃:“徐相于我有大恩,我可為徐相把這條命拼了,可我依然不解,徐相是為何。”
“你說這是閣主的志向,是閣主的忠誠,那他忠于的是什么?舊楚哪里還有楊家的人可以扶植?”
“就算有,扶植起來的楊家子嗣,真的能讓天下如大寧這樣強大這樣富有這樣民心安定?”
白流年怔了怔,搖頭:“那不是你我該考慮的事。”
他再次看向夜空。
“徐相于你有大恩,閣主于我白家有大恩?!?
他說:“我們這樣的人天生就不會叛逆,卻追隨了天生就叛逆的人?!?
慕容琉璃:“他們是叛逆嗎?徐相可能是,但閣主若忠于舊楚又怎算叛逆。”
一句話,讓白流年沉默了。
“我知道你說的沒錯,閣主的做法也沒錯。”
慕容琉璃說:“這條路,確實要比以兵戈起事的路要好走,最起碼,眼前不會讓天下百姓陷于戰(zhàn)亂?!?
“可最后呢?最后大寧朝廷被你們搞的污穢不堪,百姓們對朝廷再次失望,還不是一樣的揭竿而起?!?
“然后中原再次陷入戰(zhàn)亂,最終死的最多的還是無辜百姓......可怕之處在于,死了很多很多人得到的將來,卻未必比得上眼前?!?
白流年緩緩呼吸,他知道慕容琉璃說的都是對的。
但他身份如此,他不辯駁已是他的底線。
“我說過了,你我這樣的人注定了會痛苦些?!?
他說:“我們要么選擇忠于恩義,要么選擇尊重民生,可怎么選,你我都是痛苦之人?!?
“我們選擇忠于恩義便是愧對天下百姓,我們選擇尊重民生便是愧對生死大恩?!?
“進一步,是天下罪人,退一步,是良心煎熬......索性不過自私些,天下人生死,自有別人救之?!?
“天下人夜不能寐是天下人的事,我夜不能寐是我的事......所以天下人若知實情罵我是國賊就罵吧,我又不會因此而被罵死?!?
說到這他長長的嘆了口氣。
可知也是有心不由衷。
慕容琉璃道:“原本是好端端的天下,你們拼了命的把官員拉攏腐壞,然后再告訴百姓說朝廷不可信,官員不可信,再煽動天下人為叛軍......”
她也長長的嘆了口氣。
白流年道:“沒什么區(qū)別,只是加快了一些進程而已。”
他說:“你看歷朝歷代,哪個不是如此腐壞崩塌?就拿舊楚來說,剛立國的時候難道不是一派清明?”
“反正是要壞的,就像是瓜果,剛成熟的時候怎么看怎么漂亮,怎么惹人喜歡,吃起來也格外香甜?!?
“日子久了,再甜美的瓜果也會腐壞......不管是它自然而然的腐壞,還是有人催使它腐壞,總是壞了,壞了就不能吃,不能要,就要拋棄它?!?
慕容琉璃:“可你若是不催使它腐壞,那它總是有一陣甜美?!?
白流年:“新的也會有?!?
慕容琉璃不知道還能說些什么,于是沉默。
她此時大概也沒有醒悟到,此時的沉默不是默認也不是順從只是無聲抗爭。
有些時候的抗爭在行動上,有些時候的抗爭是在心中。
而抗爭始于心中,終于行動。
“不要想這些了?!?
白流年看起來倒是更灑脫些:“歷史由勝利者書寫,失敗的人永遠都狼狽不堪,不管是行為還是名聲,皆一片狼藉?!?
他看著府衙那邊:“你看那個年輕人,他和我們年紀差不多大,我們生在一個時代,可走的是完全相悖的道路?!?
“所以這個世上總有紛爭,有人爭權有人奪利,有人則要守護所謂的公平正義......那要是爭權奪利的人贏了呢?所作所為,便也可美化成是在守護公平正義?!?
慕容琉璃在這種話題上已經不想再繼續(xù)下去,因為這些事與她相隔很遠。
她和白流年還不一樣。
白流年之所以能找出這么多所謂的道理來,只是因為他有所圖有所欲。
慕容琉璃只是因為徐績對她一家有恩,而白流年還有他自己的野心。
可在慕容琉璃看來,他們的復國大夢終究只是一場大夢。
“我們走吧。”
白流年道:“對陸交遠出手的事已經辦完,不管是能不能殺了他其實區(qū)別不大?!?
慕容琉璃嗯了一聲,然后追問一句:“可這件事和徐相有什么關系?你說過要幫我為徐相脫罪?!?
白流年腳步一停。
他回望慕容琉璃:“我和你說過的,徐相罪責難逃,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將他定罪減輕些?!?
“不管是我之前安排人給無事村送東西,還是現(xiàn)在我把司馬家賣出去,所作所為,意義皆在于此?!?
慕容琉璃:“可以我所見,這些與徐相并無多大關聯(lián)?!?
白流年思考片刻后說道:“司馬家的事非徐相授意,但遼北道的官商勾結與徐相脫不了關系,目前我們能做的,就是讓徐相成為受害者而不是始作俑者。”
慕容琉璃想了想后問道:“希望你沒有騙我?!?
白流年輕嘆一聲:“我能騙你什么?徐相如今身陷囹圄,我還能從徐相那得到什么利益?”
慕容琉璃再問:“那你為何愿意幫我?!?
白流年看著慕容琉璃那張俏麗的臉,看了好一會兒后沒有再回答而是直接走了。
這一刻,慕容琉璃心里微微一動。
另外一邊,趙九命帶著人去救吳校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已經晚了。
吳校被人擄上一輛馬車之后就消失在夜色之中,他手下一開始還能跟著,可后來馬車轉進一條巷子之后,再上去查看馬車已經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