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那批人來的第一個地方就是漠北,我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裝扮成馬賊清剿那些襲擾大寧邊民的真正馬賊。”
“我是在這認識徐勝己的,而他是專門找我來的?!?
束休捧著一個水杯,他低頭看著杯子里自己那張不完整的臉。
水波輕輕波動,他那張臉就更加的模糊起來。
“徐勝己說我和他是一路人,那個時候我對他的話嗤之以鼻?!?
“家里人幾乎都沒了,死的死散的散,而他是徐績的兒子,他怎么可能和我是一路人?”
“他說我不該認命,就算要注定了要死,也要死的轟轟烈烈?!?
葉無坷默默點頭。
“我只是沒有想到,他會帶我去見二皇子?!?
葉無坷眼神一凜。
他下意識的看向束休,那個背影看起來有些遙遠,明明他就在不遠處,卻不知道為何顯得模糊起來。
也許是因為葉無坷也沒能想到那么早他們就與二皇子相識,更沒有想到徐勝己在那么早之前就和二皇子有來往。
“我也沒想到會在漠北這個地方見到二皇子,那個時候他還是個沒長出多少胡須的少年?!?
“我更沒有想到,二皇子見面后的第一句話和徐勝己一樣,他說......我們是一路人?!?
“我很疑惑,當(dāng)朝宰相的兒子說,他和一個罪犯的兒子是一路人,二皇子居然也這么說?!?
“可后來我才明白,他們所說的一路是苦命路,我們的命看起來一出生的時候一點兒都不苦,可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們這些不苦的人會因為苦命而走到一起。”
束休看向葉無坷:“如你一樣,也是苦命人?!?
葉無坷看向束休微微搖頭,他始終都不覺得自己命苦。
哪怕他小時候連門都出不去,連炕都下不來。
可他有愛護他的阿爺,有視他如命的母親,有把他當(dāng)一切的大哥,還有整個村子的關(guān)心和守護。
如果僅僅是因為他有一個不負責(zé)任甚至可以說冷血無情的父親就說他命苦,葉無坷不認可。
如果認可,那他對不起所有關(guān)心愛護他的人。
“我不命苦。”
葉無坷說:“從來都不命苦?!?
這個回答讓束休有些驚訝。
他好像從來都沒有想過葉無坷怎么想,他只是一直都覺得葉無坷的命運很苦很苦。
最起碼他還有過富足且自由的少年時期,但他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自幼困苦。
“我得到的比你多,你失去的比我多。”
葉無坷的話讓束休再次陷入沉思。
“還是說你們的事吧?!?
葉無坷道:“我們的事將來有多時間可以說,但他們已經(jīng)沒有那么多時間等我們了。”
束休點了點頭。
“你最好奇的是二皇子為什么在那個時候就認識了我們?”
葉無坷嗯了一聲。
“其實徐勝己從很早開始就是二皇子的人了。”
“徐勝己告訴過我,當(dāng)年他離家出走的時候只想躲的遠遠的?!?
“在他離開家之后不久二皇子找到了他,并且說服他開始準(zhǔn)備建立一個能為大寧做些事的組織?!?
“那個時候二皇子才十幾歲,和你離開無事村的時候差不多?!?
“二皇子對徐勝己說,徐績早晚會連累徐勝己,而他的母親,早晚會連累他?!?
“徐勝己做不到把自己的父親送進大牢,二皇子也做不到把他的母親送進去。”
“所以他們打算做些什么,最初也并非是為了大寧做些什么?!?
葉無坷回答:“最初想做的,是盡力的做一些事來為他們的長輩彌補罪孽?!?
束休點頭:“主要是想將功折罪,這是他們唯一能想到的幫父親母親減輕罪行的辦法。”
葉無坷默然。
他默然不是不認可,恰恰是因為他認可。
換做是他的話,他也做不出把自己父親或是母親送進大牢的事。
哪怕他是一個正直的人,甚至可以說是個正義的人。
“第一個計劃就是在暗中破壞徐績和溫貴妃的計劃。”
這句話有些拗口,但意思很清楚。
“魏君庭之前,徐勝己已經(jīng)建立了一個組織,為他提供支持的,就是二皇子?!?
“但是這個組織建立的很倉促,而且當(dāng)時手段并不高明?!?
“而后才有了魏君庭,我們的目標(biāo)也才清晰起來?!?
“也是在漠北,我們認識了耶律松石?!?
束休道:“陛下和黑武汗皇的會面,其實是我們當(dāng)初定下的目標(biāo)?!?
“借助屈渤人的力量,我們要殺死黑武汗皇,沒有什么事比這件事更偉大?!?
束休說:“可是后來他們改了計劃。”
他看向葉無坷:“二皇子說,你已經(jīng)失去了父親和母親,但你活了下來,死過一次的人,應(yīng)該好好活著。”
“他們一個將失去父親,一個將失去母親,所以死的事由他們來,如果他們死了,那他們此后也就不必再承受痛苦。”
“如果他們也和我一樣僥幸活了下來,那個時候,大概就不想死了吧,他們也將學(xué)會熬著?!?
“唯有死過一次的人,才有資格在痛苦煎熬之中繼續(xù)活著,所以他們選了我,他們認為我還能熬過一次?!?
束休重重吐出一口氣。
“計劃是......”
他剛說到這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余百歲的聲音。
余百歲迎接大寧皇帝陛下回來了,他像是一溜小跑回來的。
“師父!師父!”
余百歲在門外一邊跑一邊喊:“陛下要見你!你現(xiàn)在得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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