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剩下兩個弩匣了,所以他將多余的連弩扔了,把兩把連弩全都裝好之后,再次閃身出去。
后邊的白影看到有人閃出來立刻躲閃,顯然也有些懼怕大寧戰(zhàn)兵的連弩威力。
“突玉渾來的!”
張茁大聲喊。
“你應(yīng)該知道葉千辦的性格!”
張茁在這個時候喊出來的不是葉部堂,而是葉千辦。
是那個整個大寧所有人都聽說過的葉千辦。
“你殺了我們,試圖把我們的信送去葉千辦手里,意思是告訴葉千辦,如果他不低頭你就能殺死更多的大寧戰(zhàn)兵對不對?”
張茁喊著:“我勸你一句,你死了那條心吧,你見到葉千辦的那一刻,就是被葉千辦親手殺掉的那一刻!”
白衣僧似乎是輕聲哼了一下。
張茁看到白衣僧騰空而起,顯然是猜到了書信并不在張茁身上,想繞開這個經(jīng)驗極為豐富的老兵,繼續(xù)追殺另外幾個大寧戰(zhàn)兵。
在他移動的時候,張茁迅速用連弩封堵白衣僧的前路。
可白衣僧的實力太強,在樹冠上幾次縱掠就避開了弩箭。
在這一刻,張茁沒有繼續(xù)去追白衣僧,而是丟掉了已經(jīng)打空了的連弩,然后重重的松了口氣。
他朝著另一個方向沖了出去。
已經(jīng)越過他的白衣僧看到了前邊那帶著兩個受傷的同袍跌跌撞撞跑著的年輕戰(zhàn)兵,他眼神里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狩獵即將結(jié)束的淡淡喜悅。
可就在這一刻,他聽到了松了一口氣的聲音。
他猛然停下來,發(fā)現(xiàn)那個一直阻止他的老兵朝著另一個方向逃了。
“上當了?”
白衣僧忽然間醒悟過來,書信是在那個老兵身上。
停止追擊那三個年輕戰(zhàn)兵,白衣僧朝著張茁追了過去。
張茁一邊跑一邊回頭看,當他看到白影再次跟上來之后在此松了口氣,只不過,第一次松口氣是他故意的,這次松口氣是在心里。
他加速,拼勁最后力氣的加速。
前邊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陡峭的山坡,張茁不小心摔了下去,他翻滾著從山坡下去,被一棵樹阻擋后,他趁勢躲進旁邊的草叢里。
四周一下子就變得安靜下來。
白衣僧就在山坡上邊看著,尋找他的蹤跡。
張茁把手伸進鹿皮囊里,將那張高粱飴的糖紙取出來放在鼻子前邊聞了聞。
淡淡的香氣鉆進他鼻腔里的那一刻,他閉上了眼睛。
那一刻,他好像回到了家鄉(xiāng)。
他很少跟人提起來他老家是哪里人,因為他不想讓人知道自己的過往。
他其實不是燕山營的老人,不是最早跟著陛下的老人。
他是當年的楚軍兗州兵,他跟著兗州節(jié)度使千里迢迢入關(guān)想奪取冀州,結(jié)果被幽州羅耿算計,兗州兵死傷慘重。
他后來投奔燕山營,也只是想混口飯吃。
張茁是個老兵油子了,他知道怎么在戰(zhàn)場上活下來,沒人比他會裝死,沒人比他茍活。
可他也沒想到,當了那么多年的官軍,進了陛下率領(lǐng)的燕山營成了一名官軍眼中的山匪之后,他這個老兵油子竟然變了。
高粱飴糖紙上的氣味,是他家鄉(xiāng)的氣味。
他從東北邊疆參加楚軍,跟著兗州節(jié)度使打到冀州,從跟著陛下的那一刻起,他羞于提起自己的來歷,以至于羞于提起自己的家鄉(xiāng)。
相對于燕山營的山匪來說,他們這些官軍才是真的匪,他們路過的地方寸草不生,百姓們在他們眼中不過魚肉。
“還想問問你家鄉(xiāng)變成什么樣了呢?!?
張茁自自語:“上次你來將軍家里,我這樣的老兵,鼓了幾次勁兒硬是沒敢和你說話?!?
張茁把糖紙放在鼻子前邊,深深的吸了一口。
然后猛然起身,朝著前邊再次發(fā)力疾沖。
再次捕捉到他身影的白衣僧嘴角一揚,如同一個釣魚的人,看著已經(jīng)被他溜到幾乎沒力氣的那條魚浮出水面。
片刻之后,白衣僧飛身落在張茁面前。
正在疾沖的張茁猛然止步,看到白衣僧的那一刻他立刻將那張?zhí)羌埲M嘴里咀嚼起來。
白衣僧一怔。
一掌轟出,張茁的身形向后倒飛出去。
他以為張茁是要把陸昭南給葉無坷的親筆信咽下去。
快步跟上,白衣僧俯身從張茁嘴里將那張?zhí)羌垞噶顺鰜怼?
當他看到手里拿著的只是一張很小,也不知道是用來做什么的紙之后,他立刻就怒了。
“找死!”
他一腳踩在張茁胸膛上:“信呢?!”
張茁回答:“操-你-媽。”
知道中計的白衣僧腳下一發(fā)力,踩塌了張茁的胸膛后飛身而起。
張茁躺在那,側(cè)著頭,看著那張被丟棄在一邊的高粱飴糖紙,他拼盡力氣的想把手伸過去,把那張?zhí)羌埬没貋怼?
對于白衣僧來說,這只是一名大寧戰(zhàn)兵的詭計而已。
對于已經(jīng)死去的陳亢來說,這只是他向往的那塊高粱飴的糖紙而已。
對于張茁來說。
這不是一塊高粱飴的糖紙,甚至和葉千辦無關(guān)。
是家鄉(xiāng)。
觸手可及的近,又相隔萬里的遠。
他羞于提起,又魂牽夢繞的。
家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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